次日,祖孙几人起早便去了医院,一上午要跑两间,可不敢耽误。
先去给马兴文看腿,由于林冰心提前帮打了招呼,医生很重视,听了下基本情况就把兴文介绍给了自己的老师,一名经验丰富的骨科老专家。
老医生听罢便蹙起眉,先说去拍片子,按照他的经验,马兴文这腿病不能轻。
保险起见,他先说了下检查费用,毕竟,这不是小数目,得考虑病人的经济情况。
马兴文一听要过百就说不做了!
他感觉自己腿病还没那么严重。
家里人不同意,来都来了,哪有点一卯就走的道理?!
宁七懂这个流程,直说检查都做,甭管是CT还是核磁共振,有需要就整!
老医生听小人儿的话还有些惊讶,“这么小的孩子还懂CT?实话跟你们说,现在全国没几家医院有CT机,我们院里也是刚到的,但这个费用不低,比X光要高很多,当然,成片也更清晰,你们确定要做?”
“确定!”
宁七回的痛快,暗想医护工作者也不容易,可能总有那领完检查单到缴费处炸毛的,总觉得这钱是医生赚的,回头跟他们胡搅蛮缠,安全起见,都要打好提前量了!
老医生还不敢开单子,视线落在冯玉珍脸上,“这位患者家属,您看……”
“做做!”
冯玉珍连连点头,脱口而出道,“三宝说做肯定要做的,开单子吧!”
三宝?
老医生又看了眼小人儿,边写边稀奇,这家人居然让个小孩儿拍板拿主意。
冯玉珍读懂了他的表情,忙开口道,“医生,我孙女儿都十三岁了,但不知为啥就一直长不高,先前脑子也不太好,但遇到了龙王点化,脑子好了,可个头还是不长,不对,最近好像也长了两寸……”
什么东西?
老医生听的直皱眉,什么点化?
不过重点他是听懂了,视线落到小姑娘脸上,“你十三岁了?”
“嗯。”
宁七点头,:“我最近锻炼身体,长了点儿。”
“你过来,我看看……”
老医生的职业操守不用质疑,丝毫没拿异样眼光看待宁七,示意她走近,手在她的骨关节处捏了捏,眉头紧皱,“你最近长高多少?先前身高多少?”
“先前一米一六左右……”
宁七说起来都上火,“现在应该一米二多点儿……”
干啥也不够用呀!
“是,我们在家拿尺子量过的!”
冯玉珍搭话,“最近一段时间我孙女儿天天早上跑步锻炼,长了两寸,她衣服都是我做的,我很清楚地!”
“这样啊。”
老医生看向冯玉珍,“您孙女儿还是幼儿的骨关节,如果你们想确定下,还要拍片子看下骨骼线,当然,如果要想细查,她这个情况有些复杂,还得从内分泌查起,看看甲功,生长激素等等……”
“生长激素?”
冯玉珍这词儿记得倍儿牢,“医生,是不是给我孙女儿打上生长激素她就肯定能长高了”
“没那么简单,她得符合生长激素的使用标准,要做激发实验,可即便她能使用,这也不是一针两针的事情……”
老医生耐心普及,“这个治疗起来很漫长,短效药物,需要天天打,长效药物,也要一周打一针,用药时间基本是以年为单位,具体打几年还要根据患者的情况来看,并且要随时随地,检查生长因子,费用这一块,每年都得上万,最重要的是,这种治疗方法,是岁数越小,效果才越好,您孙女儿十三岁了,这个效果很难保证……”
一年就要上万?
冯玉珍哆嗦了。
打几年还不知道?
效果还不敢保证?
先不说钱的事儿,给三宝打上几年针,那不得扎成筛子呀!
老太太想想都心疼呀!
宁七更害怕,“奶,我不要扎针。”
那是激素呀!
一但她身高没起来,再给她催肥了,回头怎么整?
“我的建议是先拍个片子看看。”
老医生按照经验说道,“孩子既然通过锻炼最近长高了些,我从片子上预估下,看看她的骨骼情况,如果她能自己在长,就先不考虑药物干涉。”
“好!”
冯玉珍征求了下三宝的意见就点起头,遇到这种事,她也没什么主意了!
老医生又开了张单子,“去给小姑娘补张挂号单,不然没法做检查,不用挂我的号,挂我学生的就可以……”
宁七明白老医生的意思,专家号都贵,嘴上连连道谢,这医生真心为她们考量,遇到良医了。
老医生却在心里叹口气,一家摊上两个这样的病号,不乐观。
祖孙几人拿着单子去缴费,冯玉珍一听全下来要一百八,直觉腿软,可怕孩子多想,她很迅速的掏钱,递进窗口里,“给!”
马兴文心里不得劲儿,虽然他和三宝都要拍片,但他那个CT费用占了大头,这还没看出啥呢,就花了一百多,要是全看完,再开点药,不得……
太超出他的承受范围了!
“大哥,别担心,看病就得花钱,再说了,咱有钱。”
宁七轻声安慰着兴文,她没把这一百八放在心上,凡是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叫事儿!
马兴文过意不去,进检查室还在不停的念叨,“哥以后肯定努力赚钱,不能让家里这钱打水漂……”
俩人分别进了检查室,又等了一个多小时,片子才都取出来,宁七虽心里有数,片子是看不懂的,拿着又去了办公室,等裁决。
老医生先拿起马兴文的片子看了看,眉头越蹙越紧,转脸,他问马兴文,“你这腿,是不是已经疼一两年了?”
马兴文半低下头,冯玉珍在旁边急着,“老大,医生跟你说话呢!”
“嗯。”
好一会儿,马兴文才应了声,“很久之前就开始疼了。”
老医生眼里划过惊讶,“你吃过止疼药吗?”
“没。”
马兴文摇头,低低声,“我能挺住。”
“你这孩子,你是怎么挺的呀!”
老医生有些生气,“这是挺的事儿吗!你们家里人也是,他都这么严重了怎么才来?快让他坐下,别这么站着了!”
冯玉珍被医生的态度吓到了,赶忙拉过椅子让马兴文坐下,“医生,我孙子这……属于什么病啊。”
“股骨头坏死啦!!”
老医生一脸惋惜的,敲了敲灯箱上的片子,“看到这里没,髋关节,股骨头这个位置,已经快磨没了,你家这孩子也够能忍的,还走来走去……这种疼痛是无时无刻,睡觉都疼的呀!!”
“……”
冯玉珍当时就不行了,上手锤了下马兴文的后背,“你咋不说呢!!”
马兴文低着头,好像是做了错事,“奶,我能忍住,没那么疼,真的。”
“你这孩子……”
冯玉珍哭了,她本想憋着,可眼泪自己就涌出来了,“医生啊,能治吧,我家兴文这腿,以后还能走路吧……”
宁七见状也侧过脸,偷摸擦了把眼泪。
她早就知道这个结果,对这个病也算略知一二,但听到医生说疼……大哥还天天下地干活,从来也不吱一声……
“得做手术。”
老医生叹了口气,“但是这个手术,费用特别高,也不能保证他就……”
“医生啊!”
冯玉珍跪下了,“你帮帮我孙子吧,多少钱我们都花,他才十八岁,瘸了我们认,可不能……不能在……”
“奶!”
宁七和胜武小柱子赶忙扶起她,“您听医生说,快起来!!”
“患者家属,您这是干嘛啊,不是要命的事儿!”
老医生对冯玉珍这种情绪崩溃的家属也不是头一次见,处理起来还算从容,“只要手术顺利,我保证,他就还能走!”
一听还能走,冯玉珍可算是缓和了几分,这给她吓得,以为马兴文要瘫炕上了呢!
“不过,这个费用真的很高。”
老医生一脸严肃,“主要是他需要置换的这个人工关节的价位很高,马兴文还是双侧股骨头坏死,需要置换两个,我们院里的人工关节都是纯进口的,很昂贵,你们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
“需要多少钱?”
冯玉珍问着,“我们现在就准备,能做手术马上就做!”
“保守估计,大约得一万块,从手术到住院用药……”
老医生粗略的算了下,“准备个一万五,应该是够了。”
“……!!”
“奶!”
冯玉珍一晃,被兄妹几个搀扶着,险些没晕过去!
她这辈子见过最多的钱就是包里那两千七了!
怎么兄妹俩的情况随便拎出来哪个都要一万多?!
宁七扶着冯玉珍,眼下她必须冷静,“医生,那做完手术,能保持多久?”
“十年左右。”
老医生真没想到小人儿问的都在点儿上,他接触过太多的患者和家属,都以为花了大价钱就可以一劳永逸。
事实上,凡是人工的东西肯定就有保质期,他要说保持一辈子那就是骗人了。
老医生解释得很详细,宁七也是一阵点头,“我明白了,医生,不瞒您说,我家现在的钱不够,得等一等才能手术,像我大哥目前这情况,还能拖延多久?”
“我个人建议是越快越好,不过,你们要是需要时间去筹钱……”
老医生顿了顿,“三个月吧,三个月内必须把手术做了,不然他自身骨结一直在磨损,最终会导致股骨头彻底磨没,那么人工关节就按不上了,我想做手术也没办法了。”
“我懂了。”
宁七点头,“谢谢您了医生,您放心,我们三个月内一定会来做手术的。”
赶趟!
只要还有时间!
钱一定能想办法筹出来!
“你这个片子……”
老医生又拿过宁七的片子看了看,眼底再次划过惊讶,“你这个……”
“怎么?”
冯玉珍情绪没等稳定,心又是一提,“俺家三宝这情况也不好?”
“不不不,大姐您先别激动。”
老医生示意她稳住,又对着灯箱仔细看了看片子点头,“骨骺线没有闭合,你们看这片子上,还是一道很宽的透光带,这也叫骺板或生长板,这就说明,您孙女儿这个骨头还在骨化阶段……”
“啥叫骨化?”
冯玉珍声线抖着,一听这些词儿就害怕,头晕的,“跟火化没啥关系吧。”
“噗~”
饶是天天和病人打交道的老江湖也架不住劳动人民这脑回路!
老医生忍不住轻笑一声,旋即摆手,“两回事,您孙女儿要到那步得下世纪了,骨化啊,就是指她还在发育阶段,骨头还在身体里成长,一般健康正常的小孩子,他们的骨骼片子都是这样的,这是好事,说明您孙女儿的骨骼正在快速成长中,但最后究竟能长到多高,这个目前还确定不了,但片子的结果非常好,很令人惊喜。”
“哎呀!这是好事呀!”
冯玉珍又激动又不好意思,太吃没文化的亏了,她想握医生的手,又觉得不妥,只能给老医生鞠了两躬,“谢谢你了大夫,只要我孙女儿还能长个就行,能长到一米五我就烧高香了!”
“一米五应该问题不大。”
老医生回道,“片子上看,她成长的空间很大,回家继续锻炼吧,既然这段时间都长了几厘米,就说明身体没有别的大问题,可能就是发育迟缓,你们回家在观察半年,要是她能继续长高,也没必要花钱做些别的检查,要是她又不长了,你们再来详细查一下。”
话说到这,也算掏心挖肺了!
宁七心里大喜,看吧,就说还能长吧!
争六保五!
冯玉珍更是连声感谢,满耳朵都是医生那句‘一米五问题不大’,老天保佑,问题不大呀!
“大姐呀,您孙女儿这事儿啊,不用急,现在急的是您这大孙子……”
老医生看着马兴文还是担忧,“快回去筹钱吧,他还年轻,别耽误了。”
“哎,我们回去就张罗,砸锅卖铁也得给孩子把手术做了!”
老太太这心呐!
过山车呀!
宁七见冯玉珍情绪有些不稳定,便让胜武和小柱子扶奶奶去走廊的长凳上坐着缓缓。
她在办公室里再等医生给开点药物,至少给大哥止止疼,让他这三个月好过点儿!
老医生当真对小人儿刮目相看了,开完药还确定了一下她的名字,“马宁七是吧。”
“是,我小名还叫三宝。”
宁七接过单子就冲医生回道,“谢谢您了。”
“别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老医生认真道,“你这孩子将来会有大出息的。”
没待宁七答话,他又看向马兴文,“小伙子,你也是个了不起的孩子,能撑住疼,将来也可以在社会上立住脚,男子汉坚强些,别让你们的奶奶担心,我相信,你们家会挺过这个难关的。”
“谢谢您,我们记下了。”
宁七感动,搀扶着马兴文起身,出门前又朝着老医生鞠了两躬。
医者仁心,寥寥数语,慈悲恩施,碧海晴天呐。
“老大。”
冯玉珍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看见兴文心口就是一紧,起身迎过来,“老大,你别担心,腿很快就会好的。”
马兴文头低着,好像给家里添了大麻烦,自责感无以名状,“奶,我真没医生说得那么严重,回家吃点药,不用……”
“别说了大哥!”
宁七受不了这个,“只要是钱能解决的,都不是事儿,三个月呢,咱还有挣钱的路子呀。”
“三宝,算了吧。”
马兴文摇头,“这不是几千块,是一万多,就算是做假领子,村里也就那么些人,也不能一直……”
“大哥!”
宁七啧了一声,丧气!
谁终将声震人间,必长久深自缄默,谁终将点燃闪电,必长久如云漂泊。
我的时代还没有到来,有些人,死后方生。
“风力掀天浪打头,只须一笑不需愁!”
马兴文微怔,见三宝一脸正色,“几千块和一万块又有多远的差距?钱可以赚,你这个完全可以治疗,不但有希望,还有时间,再者,谁跟你说假领子只卖给村里人?你忘了我说过的话?我们为什么不能给它做大?为什么不能卖给镇里、城里的人?三个月呐,大哥,一万块很难吗?!”
“……”
马兴文嗓子紧了紧,“三宝,我不想家里为我……”
“你是个爷们儿!”
宁七加重着语气,“人生在世屈指算,一共三万六千天,家有房屋千万座,睡觉就须三尺宽,总结起来四句话:说人好比盆中鲜花,生活就是一团乱麻,房子修的再好那是个临时住所,这个小盒才是你……”
咳~
卧槽!
扯哪去了!
马兴文怔怔的,“什么小盒?”
“你主要听前几句!”
宁七撑着气势往回拽,“大哥,钱算什么呢,它跟生命比起来简直就是一文不值!既然老天爷又给了你一次机会,让你能重获新生,那别说一万了,就是十万,一百万,一千万!你都得给我微微一笑,绝对不抽!!”
咳~
“……”
马兴文还是发愣,:“我,我也没抽啊。”
冯玉珍和另外两个兄弟也懵在原地,谁抽了?
额——
宁七都想给自己一杵子!
她爹的这点东西,都让她渗透了!
“大哥,你念这么多年书,肯定知道,天行健,君子当自强不息,你是文人,定然也有几分傲骨,眼下的事,都是小事,你相信我,三个月内,一定会给你赚到一万块。”
呼出口气,宁七把家人的手都握在一起,“我们这么多人呢,拥有这么多智慧,遇到难关,互相扶持一把,就过去了。”
“三宝说的对。”
冯玉珍宽慰了不少,“老大,奶奶还有些力气,这双手也能干动,你安心的养着,等腿做完手术,咱就回去念书,回头考个大学,给弟弟妹妹们,做个好榜样。”
“奶,三宝……”
马兴文嘴唇颤抖了两下,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我谢谢你们,我肯定……我谢谢……”
“大哥,你别哭,你肯定会好的……”
小柱子早就憋不住了,看兴文一哭也跟着咧嘴,“看你哭我难受……”
宁七本想劝劝都别哭了,老太太好不容易擦干的泪又涌出来了。
后来一寻思,让大哥哭一哭,发泄发泄也好,生病的人,本身就心思重,指不定憋多久了!
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再强的人也有权利去疲惫!
走廊上路过的行人都看到了祖孙几人齐落泪的场面——
敏感的当即就琢磨出肯定是诊断出啥大病了!
看那祖孙几人的穿着像从农村来的,可怜哪~
理解之余,倒是没谁来劝,放任祖孙几人好一通发泄!
宁七还记挂着马胜武的看病时间,‘发泄’差不多了就看向哭最凶的小柱子,“老四,你鼻涕流到鞋上了……”
“啥?!”
小柱子立马跳脚,“别脏了!”
孩子的这一举动又让大家破涕为笑,这孩子!
路过的行人看到又是一愣,哎呀,怎么又笑了,看来是误诊!
……
快中午时,一行人赶到了耳鼻喉科医院。
有乔凛的挂号单,直接就见了医生,宁七以为马胜武这情况再做个检查怎么都得到下午,没成想,马胜武这个倒简单的很,这医生跟乔凛家蛮熟,见到宁七还有些惊讶,“你就是老三的朋友?”
“嗯。”
宁七大方的点头,“我们是在上河村认识的,麻烦你了医生。”
“小事。”
医生没在多问,单独把马胜武领到个房间里测了下听力,出来便对祖孙几个点头,“可以佩戴助听器辅助听力,不过,现在的助听器还有些紧俏,你们有购买凭证吗?”
“有的!”
宁七一见二哥能听到了就高兴的点头,“我们有的!”
“你们有?”
医生再次惊讶,推了推眼镜,“我能看看吗?”
“好。”
冯玉珍也没迟疑,拿出小心叠放的医疗器械凭证就递了过去,“你看看,是用这个买不?”
“还真是……”
医生看了眼就把票递回给她们,“看来老三对你们是真上心了,票揣好了,去医疗器械商店试听购买合适的助听器就可以了,以后记得每年来一次,测试一下听力。”
什么叫真上心了?
宁七没懂这话外音,但仍点头道谢,几个人刚要走,办公室的门就被人拉开,旋风般冲进来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许医生!你帮帮忙吧,我们院里的孩子真的很需要听力辅助,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呀!!”
“哎呀刘老师!!”
妇人身后还跟着个护士,她拽着妇人的胳膊,一边跟医生道歉一边朝妇人开口,“许医生马上就要下班了,再说,早就跟你们说明白了,这个助听器购买证明不归我们医院管的,得你们福利院的院长去申请呀!”
“我们院长申请了,可六个孩子只申请下来三个呀!!”
妇人苦着脸,“都是我的学生,我能看着那三个听障的孩子没有嘛,许医生,您是这方面的专家,人脉广,肯定有门路的,你帮着孩子们想想办法吧,他们的听力情况你是了解的呀!!”
祖孙几人被妇人冲撞到一边,只见那许医生也是一脸无奈,“刘老师,我私下里也去帮你打听过,现在助听器的确紧缺,你也别急,再给我一周的时间,我动用下私人关系,看看能不能再开出三张购买票据,你看可以吗?”
宁七明白了!
难怪这医生刚刚说上心……
原来购物证这么难弄!
不自觉地看向冯玉珍,只见老太太默默攥紧了那张购买票,生怕被谁抢了一般。
“许医生,我真是谢谢你了,我代表我们青城镇福利院的孩子们谢谢你了!!”
青城镇的?
宁七略有几分诧异,跟他们算半个老乡了!
妇人连声道谢,没等出去又进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儿,丹凤眼,蛮有气质,她叫妇人妈妈,转头又冲许医生道歉,说自己母亲也是太过心急,许医生挥挥手示意没关系,女孩子便又冲祖孙几人点了下头,“抱歉,打扰到你们了。”
“没事。”
宁七回了一句,虽清楚了妇人为什么冲进来,她也很同情那些福利院的听障孩子,但眼下……
她真没实力帮忙!
着实爱莫能助。
几分钟而已。
妇人闪电般冲进来又退出去,却瞬间,就令助听器的购物票证珍贵了!
祖孙几人也向医生告辞,刚出办公室,宁七就听许医生打出电话,“什么就搞不到了,我今天还见患者拿着凭证过来,你别管怎么来的,福利院那几个听障孩子难着呢,这事儿你必须帮我办了,不然我可去找……”
宁七轻叹一声,心里又满是万幸!
万幸有乔凛!
万幸啊!
……
“试试,能听到了吗?”
医疗器械商店的工作人员为马胜武佩戴上助听器就出声询问,“你叫什么名字?”
马胜武呆呆愣愣,没有回答。
祖孙几人都有些疑惑,还是听不到?
相较于马兴文的手术费,胜武这个助听器倒便宜许多,有购买凭证,另外五百块就可以了。
虽也算天文数字,但卖参的钱买它绰绰有余,冯玉珍心疼孩子,牙一咬,就给胜武试了个店内最好的!
戴上了,马胜武却没反应?
宁七着重打量起助听器,她印象中这个东西应该是别在耳朵上,很小巧迷你,但现场好像只有马胜武试戴这一种,俗称盒式助听器。
耳机连接个盒子,盒子有巴掌大小,需要随身携带,她看来是有些不方便,但对冯玉珍来说,只要胜武能听到,别说就一个能揣在兜里的小盒了,扛着走都行啊!
“是不是这插头没插好啊。”
她刚指了指助听器耳机的连接头,“要不拔了再重试一下吧。”
“插好了。”
“那为什么……”
身体忽的一震,宁七反应过来,“二哥,你……”
“插好了。”
马胜武仍是呆呆的样儿,嘴半张着重复,看向商店门外,街面上车来车往,他眯了眯眼,“原来喇叭声那么大……”
“二哥,你能听到啦!”
宁七惊喜道,“你都能听到门外的喇叭声啦!!”
马胜武怔怔的看向她,“三宝……你再叫二哥两声……”
“二哥。”
宁七配合的就张开口,:“你好二哥,我是三宝,我掉池塘里了。”
“你好三宝。”
马胜武哑着声,眼红着,“你是……遇到大灰狼了?”
“……”
宁七唇角牵着,胸口忽地就堵了几分,她忍着鼻腔的酸涩,轻声道,“我是要吃糖了。”
“呵呵。”
马胜武傻笑两声,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二哥知道,三宝掉进池塘了。”
“二哥!”
小柱子在旁边激动着,扯住他的手腕,“你听听我的声音,三宝要进大泥地呀!”
“哈哈哈~”
马胜武傻乐,谁知道笑着笑着就蹲下身,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放声痛哭,“原来你们的声音是这样的啊……原来是这样的……我听到了,好吵,我听到了……”
冯玉珍捂住嘴,眼泪扑簌扑簌的掉,旋即俯身抱住马胜武,“奶的傻老二呀,傻老二呀……”
马兴文湿着眼,无声的拍了拍奶奶的肩膀安慰。
医疗器械商店忽的沉静下来,有的,只剩马胜武喜极而泣的哭声—
宁七看向门外,车笛喧嚣,一片灿亮,如酒杯一般,盛满爱与希望。
越发感觉自己的责任重大,她要掌灯,把这家人,悉数照亮。
擦干眼泪,宁七笑了,即使辛苦,依然要选择这滚烫的人生呀。
……
三宝和胜武的事情顺利,算是能让一家人从马兴文的手术费用中微微喘息。
简单的吃了口饭,宁七带大家回招待所休息,路过公园,顺道就进去转了转。
冯玉珍本不大感兴趣,不就是花花草草,农村山里有的是,听说公园里的山还不高,跟土坡似的,有啥看头?
一进去就不一样了!
那凉亭,湖景,一树一草,咋都跟画上的似的,长得都那么规矩呢!
忒敞亮!
眼睛都不够用,尤其见湖中还有人划船,老太太更是语出惊人,“咱们也赶紧上船,能打鱼呀!”
宁七失笑。
马兴文开口,“奶,人家那是在湖中游船,看风景,消遣的,船都花钱划,你看那牌子上写着的,五毛钱半小时,跟打鱼无关。”
“五毛钱才半小时?不划算!”
冯玉珍摆手,“城里人太会花冤大头钱了,咱可不上那当,风景在哪看不一样,我站在这啥都能看到……”
溜达了一阵,老太太呼出口气,“三宝啊,别说,这公园是好,看大家在那放风筝,划小船,我这心情都跟着放松了……”
对嘛!
宁七握紧她的手,目的就是要放松呀!
暂别紫台自飘摇,何惧风雪总飘飘,不见昨夜雨湿处,聊以新颜待今朝呀!
小柱子逛了圈儿还不愿意走,公园有跑道,他跟着锻炼的人就跑起来了!
冯玉珍见孩子喜欢这儿,也不急了,拉着剩下的仨孩子就坐在跑道旁边的长椅上,活了六十多年,好像头一次,这么安安静静的待着,聊聊天,晒晒太阳。
感觉真好。
聊着聊着,冯玉珍就提起了乔凛,她自责说自己先前也对他有些偏见,没想到,乔凛不声不响,出了这么多力。
票证帮了大忙呀!
马胜武本来就话少,戴上助听器便忙着重新认识这个世界,原来万物都有声音——
落叶是簌簌的响,湖水是一波一波的荡,风都不讨厌了,呼呼的,吹得都是诉说呀。
听到奶奶提起乔凛,他望了过来,“奶,三哥特别好,他救过我命,是咱家的大恩人。”
“是恩人呐!”
冯玉珍点头,“咱得好好报答他……”
“你们在说三哥吗?”
小柱子呼哧呼哧的跑回来,擦了把汗,“我也很想三哥,上次他来咱家我都没敢上……”
马兴文很是感慨,“乔凛很聪明,我应该好好给他补补课,兴许他成绩就能上去了……哎?三宝你怎么又咳嗽了?戗风了?”
宁七抚着胸口说没事,总这么被刺激,气管炎都得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