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少珩立刻回手把门关上,然后绷着脸道:“你来干什么,师君他不想见你。”
景绍辞垂在身侧的大手颤抖了起来,痛苦的感觉如同鲜血一样从心底大股大股的涌出,止都止不住。
以前的他面对段少珩,可以毫无顾忌的摆出冷傲不屑的姿态,甚至连一个正视的眼神都可以不给,因为他心里清楚晏子修到底有多爱他。
不仅如此,晏子修还欠他的,只要他不说原谅,晏子修就永远不能多看别人一眼。
可是现在他站在情敌的面前,不要说还击,甚至连推开对方进门的资格都没有。
其实不问前面的问题,段少珩也能从景绍辞身上看出原因。
“景先生,电视剧里的男主角通常在知道真相以后都会幡然悔悟,另一半哪怕已经拖着行李走到机场,也会因为男主角的一句‘我错了’而停下脚步,在这之后就是软磨硬泡的重修旧好。”
段少珩说着说着,语气就渐渐变得嘲讽起来,“可惜这是现实,以师君的性格,不会跟你上演什么狗血的破镜重圆。”
他笑了一声,眼中却没有半分温度,“镜子破了就是破了,就算圆回去也会有裂缝,更何况你曾经践踏的是一个天师的尊严。”
其实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晏子修一句都没有跟他提过,不过就凭景绍辞先前的态度,他猜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虽然房门被段少珩关上了,但晏子修早已至六通之境,所以字字句句都听的十分清楚。
他起身走到门口,拉开门后看着微怔的段少珩道:“少珩,你先回你自己房间吧。”
只是听他这样亲昵的称呼别人,景绍辞的心脏就陡然生出一股撕裂感。
“师君,我……”
“回去。”
晏子修的口吻虽然称不上严厉,但段少珩却知道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
他看了晏子修一眼,然后垂眸道:“好,那我就回去了。”
段少珩离开后,晏子修就像对待一个仅是认识关系的客人一样,侧身让出门口的位置,“请进。”
景绍辞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客厅的,他只觉得房间里面很冷,冷的他甚至生出几分害怕来。
“景先生,你可要饮茶?”
景绍辞坐在沙发上,他看着这样平静的晏子修,心里的焦灼慌乱就像疯长的杂草,让他自己都想抓破胸膛。
“晏,晏……”
他无比艰难的挤出这两个字,可还不等说出后面的话,晏子修却置若罔闻的起身道:“那便喝白茶吧,清热润肺,平肝益血。”
就在他迈步的刹那,景绍辞拿出最后的力气起身喊道:“晏晏,我,我把所有都想起来了。”
景绍辞高大的身型早已不复原来的挺拔,面颊也明显的消瘦下去,整个人看上去就像刚从死牢放出来的一样。
他这一句话,让晏子修眼中的漠然冲散了一刻,但又在转瞬间恢复成了原来的模样。
“既然师父坚持要为你解咒,那我这个做徒弟的也无从置喙。”
他不让师父去找景绍辞,其实就是因为他不想看到对方这个样子。
想起来了又能怎么样,只不过是多一个人徒增伤心罢了。
景绍辞看着晏子修冷漠的眼神,踉跄着走到了他的面前。
“我知道,我,说什么,做什么都于事无补。”他的嗓音颤抖的连自己都听不下去,“但是我求你,求你……”
“景绍辞,你若是来求和的,我看大可不必。”
晏子修的语气淡漠的可怕,“前世的确是我欠你的,但我也用命还了,这一世我们互不相欠,那些过往便当做一场误会,过去了便算了。”
景绍辞听着他这些话,一种陌生的的颤栗开始让他浑身麻痹。
或许是因为头脑一瞬间的空白,又或者是他真的疯了,他竟然抱住了晏子修,用哽咽的声音乞求道:“晏晏,不要算了……求求你……不要算了……”
听着他痛彻心扉的话语,晏子修没有推开,但也没有回拥。
他只是神情麻木的道:“景绍辞,上天给了我们两世的机会,可我们依旧不能在一起,你可想过原因?”
晏子修在景绍辞看不见的角度,紧紧的攥了一下手指,然后自问自答道:“因为我们本来就不相配。”
“不是的,晏晏,我……是我错了……真的是我错了……”
对方的话犹如一把尖刀插在他的心口处不停的搅动着,撕心裂肺的感觉想让景绍辞嘶吼出声,却发现喉咙处像是被什么给堵住了,一声都喊不出来。
他只能无助的把手臂收紧,试图用这种方法跟晏子修贴的更近一些。
“我知道是我太自私了,我就是觉得太痛苦了,所以才不敢去相信你。”
景绍辞已经完全语无伦次了,痛意从心口流进四肢百骸,几乎让他连抱住晏子修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就是个懦夫,我以为只要恨你就会变得好受一点……”
此时,晏子修却挣开他的手臂,起身与他对视。
“无论你信不信,我不怨你,更不恨你。”
不管到了什么时候,景绍辞在他心中永远都是那个骑在马上救了他的封王府小王爷。
天潢贵胄,高不可攀,哪怕被他碰一下衣角都是一种玷污。
想到这里,晏子修忽然垂眸笑了一声。
原来心底的自卑真的会如影随形,如蛆附骨,到何时都不会湮灭。
他缓了片刻,深吸一口气准备要说话时,一抬眸却正对上了景绍辞那双灰败的眼睛。
“晏晏,我知道老天爷为什么会让我们重来一次。”
晏子修偏过头去,“你不用说了,我不想听。”
可景绍辞就像没听见似的,双目通红的喃喃道:“因为我拉着你的手说过,一辈子不够,我想要爱你生生世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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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青禾刚刚睁开双眸,谢忱策立刻俯身下去。
“小禾,你感觉怎么样?”
尹青禾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他没回答对方的话,而是问道:“景绍辞他人呢?”
谢忱策神色怅然的叹了一口气,然后道:“他去找小五了。”
尹青禾有些无力的阖了阖眼,然后撑着胳膊想坐起来。
谢忱策见状,立刻托住他的背将他抱了起来,然后将枕头放到了尹青禾身后。
“小禾,你想不想吃什么?”
尹青禾有气无力的摇了摇头,眸底满是怆然。
谢忱策知道他必定是在景绍辞的梦中看到什么才会是这种反应,于是缓缓开口道:“上一世,小景他……是怎么死的?”
尹青禾鼻间猛地涌上一股酸疼,连喉结的都颤抖起来。
过了好一会,他才强忍着情绪说出三个字:“闷死的。”
这个结果完全出乎了谢忱策的预料,他眉心用力蹙起,像确认一样重复问道:“是窒息而死?”
尹青禾点了点头,随着他这个动作,一滴眼泪顺着眼眶滑落而出。
“景绍辞上辈子知道真相后,又活了三年,他安排好国朝的一切,之后就去到了安葬小五的地宫里。”
尹青禾的嗓音再也压制不住哽咽,“等老三用他的精魄做完法事,景绍辞就躺进了棺材里,最后命人将棺材封死。”
他泪流满面的看着谢忱策,道:“他是,他是活着给小五殉葬的。”
谢忱策将他抱入怀中,尹青禾抵着他的肩膀抽噎着道:“他临死前都还拉着小五的手……说要……爱小五……生生世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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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晏子修听到这句话却觉得可笑。
凡人又何来的生生世世,不过是为了加深情话的欺骗度而已。
于是,他拿出一枚铜钱,看着景绍辞道:“你既然觉得是上天的意思,那我们便掷铜钱。”
“若海晏河清四字朝上,那便证明这一世是老天垂怜,又给了你我一次机缘,若是绣纹朝上,那便是无论你我如何相遇,到头来也是无缘也无分。”
掷铜钱这种雕虫小技师父自小就传予了诀窍,他早就烂熟于心。
别说是一次,即便掷千次百次,景绍辞都别想见一次海晏河清。
晏子修示意般的将掌心伸向景绍辞,“一掷定论,绝无反悔。”
景绍辞先看了一眼铜钱,又抬眸看向他的眼睛,“晏晏,如果海晏河清朝上,你真的会给我一次机会吗。”
晏子修眸光满是冷漠,开口道:“凡出我口,决不食言。”
景绍辞像是眷恋般的看了他好一会,然后道:“铜钱可以让我扔吗?”
晏子修十分干脆的将铜钱递给了他,语气清冷的道:“那便由你来扔。”
其实让对方来扔更好,如此这般,出了结果才无从抵赖。
景绍辞屈蜷起右手食指后,将铜钱放了上去,然后用大拇指垫在下面。
他又看向晏子修,嗓音低沉又沙哑的开口道:“我扔了。”
晏子修抬手做了个请便的动作,左手却背至身后捏出一记法诀。
大拇指将铜钱弹起时,两人同时仰头看向半空。
还未落地,晏子修就知道必定是绣纹为上。
铜钱从空中落下,掉地上开始旋转起来。
就在转动越来越慢时,景绍辞说了一句‘是海晏河清’,然后就蹲身将铜钱放入口中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