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无所依靠的时候,内心总是会罩着一层盔甲的。
因为自己心里明白,即便是受了委屈,有了伤痛,也无人可以倾诉,更无人会道一声心疼。
晏子修从来都没有流露过半分脆弱或是在意,仿佛这世间的万事万物,在他眼里不过是如浮尘一般的过眼云烟。
顾时亦说过,晏子修只跟他吵架。
但哪怕是两人之间的斗嘴,晏子修都是克制的,但凡稍微靠近一点界限,他都会立刻沉默下去。
‘我没有家了,你能不能不要赶我走。’
要不是这次受了伤意识不清,景绍辞知道以晏子修的性子,一辈子都不会说出这种无助的话语。
一想到这里,他就觉得一阵强烈窒息感直接涌遍了全身。
这句话犹如刀锋化为利爪,将他的心脏生生挖开,那种剧烈的疼痛几乎要将他浑身的血肉碾磨成灰。
黎风致在一旁看着他紧闭双眸浑身发颤的模样,微微的摇了下头,然后走了出去。
“景先生,请问你有什么要传达的吗?”护士轻声问了一句。
景绍辞松开近乎已经扭曲的手指,喉咙颤抖的道:“不会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护士俯身将这句话告诉晏子修后,他先是露出一抹满足的笑容,然后就再次失去了意识。
此时,所有粉丝都等在星熠的官微下,想要一个明确的答复,同时也在祈求晏子修平安无事。
黎风致从里面出来后,谢呈远就立刻上前道:“怎么样,子修的情况好转了没有?”
黎风致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沉声道:“医生说他现在的意识还不清醒。”
谢呈远担心的直叹气,自言自语道:“怎么就能发生这种事情呢……”
粉丝在等着,狗仔也在等着。
有些人甚至巴不得晏子修伤的更重一点,因为这样的消息才足够劲爆。
谢莞歆和景封易还是在家看到网上的报道才知道晏子修出事了,赶到医院时,景绍辞刚好从探视室出来。
“小辞,修修伤的到底严不严重,医生怎么说?”
景绍辞低着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谢莞歆眼眶一下就红了,哽咽着道:“我明明都看到他受伤了,还相信什么抹点药就好了的话,我到底是怎么当妈的啊……”
景封易将她搂住怀中,低声安慰了一句后,看向景绍辞道:“小辞,修修的情况到底怎么样。”
黎风致见景绍辞现在的情形实在不好,主动开口道:“景先生,谢夫人,医生说子修的外伤情况比较严重,两处膝盖和右手手掌都缝了针,因为失血过多造成了并发症,高烧半个小时刚退了,现在正在ICU观察情况。”
夫妇二人听到这话顿时更自责了,按谢莞歆的话说,他们是头一个发现晏子修受伤的。
但就仅凭孙医生的一句话,他们就真的认为情况不严重,完全没有尽到为人父母的责任。
[我表姐就在首都第三医院,听她说晏子修送进医院的时候,整个手腕都是血。]
[晏子修不会因为这点事就自杀了吧?哪个明星没被骂过啊,这么玻璃心还不如别混娱乐圈。]
[楼上你他妈嘴上抹开塞露了,就会往出喷翔?]
战空的总制片人看完网上的这些消息,放下手机后,沉着一张脸道:“今天晚上就连夜查那件事,查不清楚,你们都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晏子修整整昏迷了一个晚上,隔天上午清醒后,下午转到了VIP病房。
“病人现在的身体还很虚弱,家属探视要注意时间。”医生说完后,又道:“病人刚说他要见自己的经纪人。”
受到所有人瞩目的黎风致顶着目光走了进去,开门后就见晏子修靠坐在那里。
“你怎么起来了,快躺下。”
晏子修淡淡的笑了笑,“无事。”
黎风致不管,上前将枕头放平后,扶着他躺下了。
躺平后的晏子修微抿唇角,过了几秒道:“黎经纪,我受伤的事,景绍辞是不是也知道了?”
黎风致点了点头,心道:何止是景总,大半个娱乐圈都知道了。
晏子修见状,先是沉默了一会,然后道:“其实,我就是在洗手间滑到了。”
还不等黎风致回话,他又道:“你记得跟景绍辞也这么说。”
黎风致犹豫了一瞬,决定先隐瞒事实答应下来。
“好,我记住了。”说完,他又紧蹙着眉心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吗?”
“看着严重罢了,小伤而已。”
黎风致看着他苍白的面容,叹了一口气道:“子修啊……”
下面的话,他喉头一紧,再说不出来了。
此时在清源观内,副掌教略带忧愁的看着镇琼道长道:“师兄,师君不让我们说借灯的事,但你昨天事无巨细的都告诉那位景先生了,要是师君秋后算账的话,那我们……”
镇琼道长云淡风轻的背着手道:“师君乃豁达之人,怎会与我们晚辈计较这种小事。”
副掌教露出一抹[你认真的吗我觉得不一定]的神情,看着他没有说话。
镇琼道长微咳了一声,然后掩着嘴道:“你去通知弟子们,后半个月闭观进行大扫除,谁敲门也不许开。”
黎风致从病房里出来后,面露不忍的看着景绍辞道:“景先生,子修让我跟你说,他只是在浴室滑到了,伤的不严重。”
景绍辞修长的手指不着痕迹的颤抖了一下,然后点了下头。
谢莞歆本来也想进去,但景封易却拦住他的肩道:“让他们小两口先说说话。”
晏子修看见景绍辞时,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避开了眼神。
这人怎么两天没见就像好几日没吃饭睡觉了一样,胡子都冒出青茬了。
等景绍辞坐到床边后,他小声道:“黎经纪他……都跟你说了吧。”
此时的晏子修就像偷偷的藏了一颗巧克力,明明所有人都发现了,但他还是因为想送给那个喜欢的人,坚定的摇头说没有。
景绍辞看了他一眼,然后垂下双眸,低低的嗯了一声。
晏子修暗自松了一口气,想来对方也不可能知道清源观的事。
两人那日才吵完架,这会面对面坐着也不知道说什么。
过了不知道多久,景绍辞嗓音微哑的开口道:“疼不疼。”
“不疼。”晏子修连都没想就回答道。
此时,景绍辞抬起布满血丝的双眸,一字一句道:“晏子修,你说过的,修行之人不可妄语。”
晏子修下意识攥了攥手指,结果拉扯伤口的痛感瞬间加剧,让他忍不住蹙了下眉。
景绍辞见状立刻道:“我不问了,你别动。”
晏子修用余光偷偷看了他一眼,然后小声问道:“拔丝地瓜,你不生气了吧。”
景绍辞蓦地鼻间一酸,感觉有问热的东西即将夺眶而出,他赶紧站起身转了过去。
晏子修心头一紧,立刻道:“我可以解释,我那天就是……”
说到这他就卡住了,他不知道要如何既不说谎又能不让景绍辞生气。
其实他那天就是不想让对方发现端倪,如果不找个借口躲出去,必定会露出破绽。
“其实我真的不知道那天是江御的生辰。”晏子修开始逐条逐件的认真解释,“还有那个庆生的VCR也是在剧组提前录的,每个演员都……”
话还没有说完,景绍辞忽然转过来,俯身一把抱住了他。
晏子修挣了一下,但手受伤了使不上劲。
“让我抱一会,好不好?”景绍辞拼了命的压制颤抖,努力用正常的嗓音道。
晏子修心中开始不安起来,他见过景绍辞各种模样,倨傲的,冷漠的甚至不讲理的,但就是没看过他这个样子。
他听着对方在他耳边深呼吸的声音,右手缓缓的抬了起来。
可就在要碰到景绍辞的背时,他又停住了动作。
过了好一会,晏子修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猛然一变道:“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我这便去……”
“晏子修。”景绍辞忽然打断了他的话,浑身的颤抖已然压制不住,“对不起,是我错了。”
紧接着他又哽咽的重复了一遍,“是我错了。”
晏子修这下彻底慌了,他完全不知道景绍辞为何要跟他道歉,又为何会这么伤心。
他只能用手腕轻轻的蹭了蹭他的背,试图用这种方式缓解对方的难过。
“你若是真受了什么委屈,可以告知于我。”晏子修不会安慰人,想了好半天才想出了这么一句话,“不必强忍着。”
殊不知他越说景绍辞就越难受,浓烈的愧疚就像冰凉的海水,将他整个人完全淹没。
此时此刻,他真的恨自己。
恨自己没有早点发现晏子修受伤的事,更恨对方为他做了这么多事,自己却除了对不起什么都不会说。
“那你的委屈呢。”景绍辞微咽着开了口,“又能跟谁说。”
晏子修闻言,露出了一抹毫不在意的浅笑,“我乃天师,这世间又有何人何事可以让我委屈。”
“我。”
景绍辞起身,他想起了晏子修之前骂他的那句话,然后一瞬不瞬的看着他道:“就是我这个混账。”
晏子修这下彻底怔住,嘴巴半张着说不出话来。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然后砰的一声躺下缩回了被子里。
“你快出去吧,我困了。”晏子修的声音闷闷地从被子里传了出来。
景绍辞本想拉开被子,但手伸到一半却停了下来,“好,我一会再进来。”
他从病房出来时,景封易和谢莞歆还等在门口。
“爸,妈,我们去休息室说。”
几分钟后,谢莞歆难以抑制的哭声从休息室传出,哪怕隔着门也听得清清楚楚。
黎风致和谢呈远还有公关团队商量了一下,决定尊重晏子修的说法,微博回应时就说是因为在卫生间滑倒所以导致受伤入院。
得知真相的谢莞歆哭的太伤心,一时控制不住情绪,于是景封易决定先送她回家。
临走前,他拍了拍景绍辞的肩膀道:“儿子,好好对小修。”
景绍辞郑重的点了点头,“爸,我知道。”
一个多小时后,他手上提着东西又回到了病房。
晏子修依旧还缩在被子里,但景绍辞知道他没睡。
他打开盒盖,然后将里面还冒着热气的瘦肉虾仁蛋羹端了出来。
摆好汤匙后,景绍辞温柔的掀开被子一角,轻声道:“晏晏,吃饭了。”
晏晏?!
晏子修一听这个称呼,愈发不想出来了。
景绍辞耐心的等了一会,再次开口道:“晏晏,鸡蛋羹要凉了,凉了就浪费了。”
晏子修一听这话,先由侧身变成平躺,然后从被子里缓缓的露出一双眼睛。
如果这个场景做成表情动图,下面配的字一定是:[你的萌晏突然出现]。
景绍辞按下按钮,等病床上半部分缓缓抬起后,他又拿过一个枕头垫在晏子修的头后。
“我喂你吃。”
就在汤匙递到嘴边的时候,晏子修不自在的偏了下头。
景绍辞转了一下手腕,耐心的继续递到他嘴边。
晏子修无奈之下,只好看着他道:“景绍辞,我是男子,并非你想的那般娇弱。”
说完,他就起身伸手要拿汤匙,“我自己来。”
“是我娇弱。”景绍辞看着他开口道:“你不让我喂,我心口疼。”说完他又加了一句,“疼的受不了。”晏子修张口欲说什么,但最后却只是道了一句,“罢了。”
景绍辞如愿以偿的开始喂饭,每一次递过去之前,都要吹上两三口,然后再用嘴唇碰上一下确认温度。
晏子修看着他这个架势,莫名有一种吃小苦瓜剩饭的感觉。
好不容易吃完后,景绍辞给他擦了擦嘴,开口问道:“味道怎么样。”
“嗯……”晏子修想了一下,然后道:“虾仁有点多。”
“好,我记住了。”
晏子修看着他这副千依百顺的样子,终于忍不住道:“景绍辞,你不必如此,施恩不望报,我从未……”
“我偏要报。”景绍辞神情忽然变得无比认真,就这样定定的看着他。
“晏子修,我们复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