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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冀州之战(终)(1 / 1)


死了,全都死了。

加上去年已殇的苏妲己,冀州一共三万六千八百一十三口人,全部覆灭。

据说,商王请来得道高人做国师。那道人法力高强,仅仅是在阵前念了一段咒语,整个冀州便全部围满了熊熊的烈火......

时常感叹命运的玩笑是如此的毁天灭地。

倘若我昨天没有离开,而是就留在商王的营地里,是不是就可以阻止申公豹?

倘若我当初没有来冀州,没有从昆仑山上偷跑下来,我是不是就不必承受眼前的一切?

这个世间没有那么多未卜先知,神通广大如师父,也无法彻底勘破这天命,感觉一切都像是计算好了一般,精巧和神奇发生在我眼前。又逼得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

冰凉的若水如今已经结了厚厚的一层冰,我趴在那冰面上,看着冰面上的倒影,突然恍惚。

我究竟是谁?我该怎么做?我要怎么样才能不痛苦,才能让大家都不痛苦?我该死,我真的该死。

我看见河面上倒映了一张倾城的容颜,苏妲己美艳的脸上,划过好多沟壑纵横的热泪,一闪闪、亮晶晶的。但因为天气严寒,落在脸上,须臾之间便结成了冰。

我趴在冰凉的冰面上,努力撑着身子看着若水西侧的冀州城,此刻已经说不得是一座城了。两军交战,失败的一方没有资格有称谓。

后来我在大商的王宫里,拿着大商下舆图,曾经反复的抚摸过冀州的地界,后来的冀州城在我的手中已经凝结成了一颗血红色的小点,我却永远也忘不了,当初在若水河冰面上遥望它的场景:

周围高耸的护城墙和烽火台被战火炸成了平地,仅剩两侧的断壁残垣苦苦支撑。黑滚滚的浓烟之下,内部主城的混乱不堪的糅杂在一起,再也不像昔日的碧瓦飞甍,残存的瓦片不是搭建在墙上,而是混着城内人民的血肉搅和在一起。

西侧山上的山洞也没有幸免,从洞中翻涌的嫣红色血液,此刻正在我的侧脸后方,如奔腾的黄河般翻涌着。这样寒冷的天气,这些血液居然没有直接结成冰,而是混合着妇孺们的断掌与手臂,一起源源不断的流入城池、流入若水河。

有那么一瞬间,我好像看到了一只断裂的手指,上面好像粘连着各种血管、青筋,我来不及思考那具体是什么,因为那手指上的金色戒指告诉我,这根手指的主人很有可能是我的奶奶,那个叫着我娇娇儿的奶奶。

忽而,一声闷沉的战鼓再一次响起,我听见那个醇厚的声音带着些沙哑,他喊着:“殷商勇士,踏平冀州。”

我已经忘记我当时是怎么反应的了,我好像大声喊了一句:“不!不要!”

但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苏护、苏全孝、苏夫人的尸首便已经在残破的城墙上被挂了起来。

显然,他们已经没有了生命的迹象,但他们的敌人并没有就此放过他们的准备。

我用尽全力奔跑着,跟在那屠城的大军后面,大声的喊着:“不!不!不!”

我是可以确定的,商王听见了我的呼喊,因为我看见他站在城墙上朝我这里看了一眼,仅仅是一眼我就知道了他绝不可能就这样轻易放过冀州。

你有见过剁人脑袋吗?那种感觉很奇怪,对你关怀备至、视你为珍宝的亲人,就像被人切果子一样,咔嘣一声,苏护的人头就落地了。

我已经疯了,也麻木了,我闻着周遭浓烈的血腥味泛起阵阵恶心,但我好像连恶心都来不及,苏全孝的脑袋也跟着落下来了。然后是杀人,是没有休止的杀人。

城内连空气里都弥漫着人疯狂的嘶吼,但杀人的刀子却依然有条不紊的唰唰落下。

他们甚至连襁褓中的婴孩都没有放过,直接放在青铜鼎里煮了,煮了......

我软软的瘫在那城墙地下再也跑不动了,我以为我也活不了,我应该被身后的弓箭手射成刺猬,又或者被崇国的重斧子砍成几段,再或者被朝歌的战马踏成肉泥。

死是什么样子的呢?我不知道,但是我看商王杀人是那样容易,就像巨石借着风力,一下就能碾死一只小蚂蚁一样简单和轻松。

我错了,我不应该半夜离营,我不应该在冀州最需要我的时候离开。

我错了,我不应该受不了昆仑山的寂寞,独自偷跑下山。

我谁都救不了,我只能给亲人、朋友带来祸灾。

“妲己!”

“娘娘!”

“阿瑶!”

我听见有好多人在叫我,姜文焕、崇应彪、殷郊……

但是我胸中烈火焚烧的感觉,撕扯着我皲裂的心房,一起在我身体里,血液里飞窜。今日是大年初三,鸮鸟血咒发作的日子。

我只想结束,结束这眼前的一切。

我手中的东海鲛珠像是能感受到我的痛苦一般,混着傍晚昏暗的霞光,一闪一闪的将我照亮。我手里握着那明亮的鲛珠,它表面上温和而晶莹的神力便将我滋养。

有人认出了这是昆仑山的神物。

我看到一袭黑色道袍的申公豹朝我走来,他的面颊依旧沉静而俊美,就像当年那个在昆仑山上不苟言笑的阴暗美少年。

他道袍上带着寒冷的残雪,身上却散发着他之前喜欢焚的降真香,此香香气劲健而悠远,焚之,驱邪避岁、聚气凝神。

之前在昆仑山的时候,我都是通过香气来判断他的行踪,毕竟此人平日里不爱说话,又走路无声,唯一可以辨认的就是他身上的这股子香气。

今日在这冀州战场,我却是怎么也不想在闻到这浓烈的降真香的味道了。

“师......师姐?”

申公豹用略带求证的眼神看着我,我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我入了苏妲己的肉身,此刻的长相早就不是昆仑山上的那个废仙模样了。

而他之所以能认出我来,完全是靠着我手中的鲛珠,这鲛珠昔日里一直佩戴在师父腰间的,是我师父的贴身之物,普天之下,能得我师父贴身之物的只有我一人。

“这一切都是你干的!为什么屠城为什么?为什么要帮着那人行如此残忍暴虐的事?”

我抓着他的衣袍角,指着后面的冀州废墟喊道。

申公豹突然陷入了一种极度的惊恐的疑惑之中,我看见他细长好看的眉眼略微下垂,轮廓清晰的脸颊边上,坠了一颗小小的红痣,这初入人间的道长,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种天真好骗的模样。

再想想我刚下山的时候也是被人骗的团团转,我突然就觉得昆仑山应该开设一门课程叫《下凡防骗指南》。申公豹应该先买他个十节课听一听。

“我......”

见我如此凄厉的模样质问他,申公豹显然有点没有搞清楚状况,“是那人说的,他们说冀州城主拐走了你,我为了救,你只能用法术,师姐我......”

申公豹伸手指了指城墙上的商王,我看到他在那墙楼上拎着苏护的脑袋正在说着什么庆祝的豪言壮语。

他总是那样,讲排场又爱虚张声势。

“所以你就屠城了?”

我跌跌撞撞的爬起来,揪着他的衣领狠狠抽了他一巴掌。

这巴掌震得我的掌心发麻,而申公豹脸上的表情,显然比我的手心还要麻木。

“我只是为了救你,我听说你有生命危险,我不能允许你受到一丝伤害,师姐......师姐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下山,为什么不同我讲一声就下山?为什么不带上我......”

申公豹还想拉着我的胳膊絮絮叨叨的说着,我却没有办法接受商王将那苏护的人头挂在城墙上,百般凌辱。

我一把甩开申公豹就朝着商王所在的城墙上走去,又因为今日是初三,鸮鸟血咒在我身体里翻涌,我根本无法控制好我的体,走了两步又重重摔在递地上,跌的两个膝盖疼。

“师姐......可是想去那城墙,我可以用法术载你。”

申公豹掸了掸手中的拂尘,伸手想搀我起来,却被我一把推开。

“滚开,我的事情不要你管,都是因为你,我做得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我像个被压抑许久的疯子,再一次又一次的被人欺辱伤害以后,终于在申公豹这里找到了发泄的出口。

理智上来说,我是觉得申公豹也挺无辜的,但是我看着满城冀州百姓的尸首,无边的恨意便从心底里突然升起。

我匍匐在那冰面上一点点的朝着那城墙爬去,企图用最后这微不足道的力气,弥补冀州最后一块残破不堪的遮羞布。

但我行进的速度太慢了,我根本赶不上商王那张恶毒又虚伪的嘴,他桩桩件件的陈述着苏护的罪行,企图让这场非正义的侵略与霸凌,变成光明正大的讨伐。

实际上,他说的那些罪行,统统都是他自己的日常起居。

“冀州城主苏护,施暴政而民愤起,成汤兴师讨之,冀州城主实德而屠戮忠良。冀州苏妲己,乃我已聘之女,反贼苏护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出尔反尔,私下掳走大商王妃,实则乃蒙羞我大商王室......”

我在听到关于我的部分之时,心中更是暴怒,我这才明白,这本来就是一个局。这个局早就在那日在麓山神女庙的冰天雪地里,就已经设置好了。

甚至南鄂、西岐也早就在他商王的掌握之中,在在他的谋划里,无论是太子、质子、神仙、妖怪都是他的棋子。

刺骨的寒风吹得我脑袋疼,胸腔处刺激的火烧之感却没有半分的退却,我想我应该是死了,死在这冀州一人不剩的灭族之灾里。

“师姐,可是想要那苏护的人头泄愤?”

申公豹见我拼命奔向城墙的样子,突然有所顿悟。

我无奈的看着他,突然觉得好笑,“是啊,我要苏护的人头。”

我话音一落,申公豹身侧便瞬间升起道道青烟,再一眨眼,他已经从商王的手上将那苏护人头给我拿到了面前。

瞬移之术,此刻我是多么憎恨这申公豹会法术啊!

这样捧着苏护的人头,我看着苏护的陌生而倔强的脸,他坚毅不屈的眼睛,到死都没有合上。

最终,我捧着他的人头,不禁悲愤交加,仰头一声嘶吼,划破了暗夜里最后一丝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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