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我还是回到了那个军营,那个我现在最想逃离的地方。
尽管殷郊在帮我布置这房间的时候,已经尽量做到了美观且舒适,但是此刻躺在这绵软的床榻上,我只觉得浑身像在被针扎。
不仅仅是因为我身种蛊毒,而是因为我睁开眼来,见到的第一个人不是姬发,而是残忍暴虐的商王。
每次面对这人,我总是感觉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居然敢在我眼皮子底下私奔?”
他此刻已经是怒气冲天,死死的捏着我的下巴,又惊又怒的模样,非常明确的告诉我,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不听他的话,也不可能有人敢拐走他的人。
他恨姬发,一种同性之间天然形成的憎恨。但他应该也欣赏姬发,欣赏姬发身上有,而他没有,但是他想有的东西。
所以他才一直忍着没有杀姬发,因为他非常自信的认为就算是姬发这样的一种人,这样一个优秀且几乎各项全能的人,也是属于他的。
我和姬发昨晚如儿戏一般的出走,相当于触碰了他的权威,要不是西岐的势力和天下动乱,我和姬发应该早就死在了花花踏出军营的二里地之内的官家大道上。
“大王您说笑了,妾不过是,心里堵得慌,晚上睡不着,出去溜达了一圈罢了。”
商王手里倒腾着一碗黑乎乎的东西,嘴角边噙了一抹不以为意的哂笑。
“哦,溜达一圈把蛊虫也溜达进肚子里了?”
“大......大王怎么知道妾中了蛊?”
他伸手将我身后的床褥枕头整理了一下,将那碗递到了我面前:“喝下去。”
不是回答,是命令。
这是才是商王的方式,上位者从来不必为底下的人解释事情的经过和原因。
我看着那黑乎乎、黏哒哒的不知名液体发愁,要只是颜色难看也就罢了,这玩意还散发着一股子腥臭味,当真是难以下咽。
商王见我迟迟不肯喝,又将那东西拿得近了些,我终于难以忍受的趴在床边打着干呕。
“大王,要是真的想要我的命,能不能换一种方法?比方说一刀斩了我的头颅。”
“哼,那样干脆的死法你也配?”
他轻蔑的笑了一声,“我偏要你好好的活着,痛苦的活着,待在我身边活着。”
“真是有意思,您居然这么想让我活着。”
我一时之间心中疑惑,狐狸的天性在我身体里面流窜,我有一个可怕的念头,急需商王给我一个答案,“您不会是对我这个不是人的东西,动心了吧。”
我看到他的脸上一怔,但霎时间又恢复了过往那样无比厌恶的眼神,想俯瞰在他身边摇尾乞怜、痛苦苟活的众生。
“真是个不通人性的畜牲,我这般对你也叫动心,画本子看多了吧,你这脑子是怎么修成仙的?少废话,想活着就把它喝下去。”
他粗暴的将手里的碗给我塞了过来,逼迫我喝下,想来应该确实是我想多了,心底里嘲笑了自己几分,他对我应该只有利用和占有欲,没有别的想法。
闻到那碗里的恶臭,又不得不捏着嗓子尽量不让自己吐出来。
“这也太恶心了,妾喝不了......”
我连连对着商王摆手,喝不了。
“那要不要我喂你喝啊?”
商王见我这般不识好歹,多半是生气了,一下子坐在我床上,恶狠狠的盯着我道。
我本来就怕他,他一生气我就更怕了,为了活命只好抱着那黑乎乎的药碗逼着自己灌下去。
“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喝。”
我咬着牙咕嘟咕嘟的往嘴里灌了那团黑乎乎的东西,直到喝完。
商王才满意的笑着在我床边坐了下来。
但这温存、美好的画面没有坚持住两秒,我的脖颈便又一紧,被商王一把按住,一下子朝他的方向拉了过去。
此刻我与商王那张脸只有几寸的距离,近距离观看,他的面容依然英武俊美,剑眉、星目、英挺的鼻,深邃的五官勾勒出他威严又神秘的气质。这张脸一切都是那么多完美。
只是这眼神却寒光凛凛,狠狠的逼视着我。
看得我后脊骨发毛。
“你可看清楚了,孤何时强占过你的母亲?”
我那日在南伯侯面前编的谎话,从当事人嘴里说出来有种难以言喻的羞耻感,这感觉和在他面前不穿衣服裸奔一样诡异。
我的脸蛋顿时绯红,我昨晚情急之下想出来诓骗那南伯侯的谎话,没有打动南伯侯,到是气急了这位天下共主。
我心下慌乱,想缩着脑袋躲开,却被商王更加用力的按住了脑袋。
被迫逼视他炙热而审视的目光,我明明只是说了谎,却想背负了杀人重罪一般羞愧难当。
我羞愧难当,但又不得不面对他。
“大王,怎么知道的?”
自然不会是南伯侯鄂崇禹自己告诉商王的,鄂顺肯定也不会愚蠢到出卖自己的老爹,那么三人之中就只剩下了那个身形高大,想要对我动手的随侍。
看来这南伯侯身边的人,早就是商王收买。那南伯侯怎么也想不到素来以暗杀著名,专门培养奸细的南鄂,早就已经被商王安插了眼线。
可怜那南伯侯,还一门心思的搞策反、搞暗杀,殊不知,他想要做的一切,都在商王的掌握之中。
“孤还知道很多你不知道的事,以及很多你以为我不知道但实际上我知道的事,当然了你知道我知道的事我肯定也是知道的。”
我的脑子逐渐被他绕晕,正在思考他说得是什么事,突然他又使劲按住了我的脖颈,我丰润的唇不小心划到了他的面颊。
我看到商王的脸上的毛孔,一张一收的又说道:“怎么?你想知道孤究竟知道你做得哪些事?又不知道你做得哪些事?”
我点了点头,然后又觉得哪里不对,赶忙摇了摇头,说:“妾不敢。”
反正总结一句就是,不要跟他耍心眼,他全知道就是了。
商王这才不屑的松开了放在我脖颈上的手,说到:“孤从来不喜欢强迫女人,孤坐拥天下,大商的一切都是我的,所以孤想要哪个女人,她就必须是心悦臣服,如果不是我就想办法让她是。”
是是是,都是你的,你最厉害,自大狂商王。
“不过有一点你说得没错,反贼苏护的狗头,我是必定要取的。”
“既然大王什么都知道了,为何还要救我?”
商王突然看着我,疑惑的笑了起来,“救你?孤何时说过要救你了。”
我突然意识到方才那碗中的东西,恐怕并不是什么解药,一瞬间,腹中像是升起来一股滚烫的烈火,继而这烈火瞬间又蔓延至了全身。我的四肢开始不受控制的抽搐了起来,黄豆一般大小的汗珠从我的额头上不断渗出,像天上掉雨点子。
“不是解药......你给我吃的是什么?”
“九百只鸮鸟的心头血。”
鸮鸟是商族的祖先,是商人心中最尊贵的神鸟,商王居然杀了九百只给我做了这么一碗黑乎乎的东西,但又不是解药,我一时间搞不明白他究竟想做什么,但身体里血液翻腾的痛苦,让我不得不抓着他的衣袖,开始求饶。
“鸮鸟的血可是来之不易啊,你知道为了给你下这血咒,孤废了多大的精力吗?你啊,当真如外界比干占卜的那样,祸国殃民。”
他伸手将床榻上因疼痛而蜷缩成一团的我,仰面抱入怀中,轻轻的为我拂去了被汗水濡湿的额发,珍惜爱护的样子,就好像给我下咒的人并不是他一样,温柔又无辜。
“既然如此,大王为何不杀了我?”
“杀你?你也配?”
他愤怒的掐着我的脖颈,我这才察觉到昨晚与姬发幼稚出逃的行为,究竟让他有多生气。但他偏偏又不能喜怒形于色,方才还用冷静平淡的模样哄我喝下那鸮鸟血,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我在他怀里,体内如同被烈火炙烤着,又像被人扔进蒸笼里烹。五胀六腑感觉都要沸腾了,此刻恐怕早就已经错位。
关于我的痛苦,那商王完全不理会。
待我疼了好长一段时间,疼得像是快断气了,他才慢慢俯身凑近了,在我耳边说道:“你居然敢逃跑,没有孤的允许,居然敢跟着别的男人跑,你知道吗?你真的很不听话。”
我已经感觉自己快要被体内翻腾灼烧的血液给烧死了,可商王的审问却依然如幽灵低语一般的在我耳边徘徊,让我汗毛直立的发冷。
往日里我只听说伴君如伴虎,此刻真正在死亡边缘徘徊,才知道了什么叫帝王之术、雷霆手段。
“不跑了......妾再也不跑了,大王......大王救我。”
我在他的怀里挣扎、求救,我看到他眼角眉梢都是得意,似乎是很满意我的这番示弱。
他总有办法让我心悦臣服,尽管这种臣服并不是光明磊落。
他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唇瓣,我知道他的意思是要我讨好他,哄他开心。
我却有些迟疑,如果说过往被他疯狂的侵略,都是被迫,我从心里认为这不算对姬发的背叛的话,如今若我是主动吻上去,那便就意味着我将彻底成沦为那天下共主的掌中之物。
我不愿意,这感觉比死还痛苦。
“孤,从来不强迫女人。”
商王冷冷的说了一句,他正襟危坐,气定神闲,双目紧闭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自己搔首弄姿的在勾引他。
真是卑鄙啊。
其实规矩以及原则对我这种人来说,并不是那么严重,我只是觉得做这些事情很不开心。
青丘王宫覆灭的时候,我的几个王叔表面说要关照我,实际上却是互相推托,谁也不想要我。
身负诅咒又是前朝遗孤,怎么看都不是居家祐户的祥瑞。
那时我还是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的公主,哪里懂得什么叫权宜之计、忍辱负重,一气之下自己逃出了青丘。
不知天高地厚的我,只当那三王叔府里的锦衣玉食全是嗟来之食。
由此,我便开启了我在人间流浪的日子。最落魄的时候,看着酒肆里客人的烧鸡流口水,客人看见我一直盯着人家碗里的饭,都没有了心情吃饭,纷纷离开。店家看我脏兮兮又晦气,对我一阵拳打脚踢。
我已经饿得极其虚弱,无力反击,更无力自保,之后,他们又将我扔进了昏暗潮湿的暗巷。
那一刻我都以为我死定了,我看着趴在我手边的老鼠,虎视眈眈的流着口水,正等着我断气,好啃食我的尸体饱餐一顿。说来我还得谢谢那阴沟里的臭老鼠,要不是它,我也不知道原来死老鼠其实是没有毒的。
所以,像我这种暗巷里的死老鼠都吃过的人,你能指望我能多有骨气?
为了能活下去,我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商王卑鄙,我只会比他更被逼。
此刻我只当他是死老鼠。
我终是承受不住被烈火焚身的痛苦,伸手揽过他的脖颈,覆唇吻了上去,不对,咬了上去。
浓重而粗粝的男子气息,将我全方面的侵袭。商王很快就被我虚与委蛇、假情假意骗了过去,抱着我的身子开始逐渐意乱情迷。
我们在床上翻滚,互相交换着鼻息。
在他按着我想要伸舌头之时,我起了坏心思,冲着他的舌尖咬了下去。
一股腥甜温热的血液落入我的口中,那商王舌尖被我咬破却一点松口的意思都没有。仿佛已经猜到了我会挟恨报复一般,继续按着我疯狂侵略。
我的身体在尝到他腥甜的血液之时,逐渐开始降温,内里的灼烧之感渐渐消散。神奇的是,我昨晚因为中了蛊,今早起来腹部一直隐隐作痛,此刻尝了那商王的舌尖血以后,腹部的疼痛感,居然缓释了许多。
察觉到我的身体逐渐缓和、不再颤抖,商王才放松开了吻我的唇。我与他抵着额头相拥,心底里居然诡异的生出一种归属和依赖。
这鸮鸟血咒当真是邪门,居然连人的心智都可以控制!
君心难测,我实在分不清他到底是要害我还是救我,但未等我缓过神来,他已经又吩咐道::“七日之后的女娲宫,你只管按时赴约。”
我有点发懵的点点头,因为我压根没有说不的权利。
见我如此乖巧他又低头吻了我,我们身体交叠、簇拥,看起来旖旎而缠绵,要是不知情的人看来,多半要误以为是一对难分难舍的情人正在偷欢。
“父......父王?”
殷郊不合时宜的出现在了我的营帐门口,手里还端了一箱子瓶瓶罐罐,看上去极其奢华贵重,我猜多半是珍贵的药材。
他因为震惊,此刻这些药材全部掉在地上撒了一地,我闻着那些药的味道极其香甜动人,怎么也好过方才商王给我吃的鸮鸟血。
自打我醒来见到商王,我其实就一直在心里默念,姬发千万别进来,姬发千万别进来。倘若姬发进来撞见我和商王这般不堪,我便立马撞死在那营柱上。
这老天果真是待我不薄啊,没送来姬发,给我送来了殷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