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夫人不过三十,面容柔和大气,行止端庄,她起身对着南诃半俯下身,感谢日前的救命之恩,然后就坐回案席间给她泡茶。
“仙长这个时辰来寒舍是有话想问吧,不知是什么?”
南诃轻抿了口茶,道:“深夜唐突夫人了,只是听闻城内来了些外族人还有意联姻,不知夫人如何看待此事。”
“……这事是城主做决定,我一向不过问这些事的,仙长问错人了。”
“宇溟毕竟是您的儿子,终身大事您似乎并不上心。”
“……”城主夫人默默给南诃再添了杯茶,苦笑道,“我是后院女子,从入府起就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能问,什么不能问。不过仙长不用担心,既然城主能把溟儿子送去九霄门,短时间内是不会给他说亲的。”
南诃见她这副淡淡的态度心下更觉疑惑,要真是他的孩子,是过于冷淡,若不是她的孩子又瞧不出分毫无厌恶,仿佛就是个知道姓名的远房亲戚。
“城主与夫人仅有宇溟一个独子,就不想要个传承,还是说,二位打算再要个孩子。”
“仙长多虑了,我都这岁数了,并不打算再要孩子,只是儿孙自有儿孙福,溟儿能脱离这种俗世随您修行也是好事。”
南诃默默喝完了茶起身准备离开,手刚放在门把上又忽然停住,问道,
“听闻夫人出生巫医世家,困于这一方天地确实为难您了。不知您是怎么发现我来此处的。”
城主夫人站起身,道:“南溟城内的人或多或少身上都沾染了腥气,而仙长身上的气息却是淡淡的薄荷凉意,自然瞒不住。”
“夫人可真是心细之人,那应该也明白那如在暖房发生的事并没有彻底解决。”南诃语气一顿,回过身,“有一股很强的势力正要吞噬南溟城的气运,而你们只是把龚宇溟送到九霄门,是因为不打算反抗吗?”
城主夫人缄默不言。
南诃看向她,皱着眉,“若我没有猜错,你们打算用宴会来粉饰太平,而这几日庆典之后就会送龚宇溟和我离开此地对么?”
她回身站在城主夫人面前,不解道:“你们是对自己没有信心,对九霄门没有信心?”
夫人摇了摇头,眼神淡淡的。
她声音平和,“都说修行的人忌因果,这是南溟城自己的事,我们并不想连累道长,连累九霄门。”
南诃道:“我既收了龚宇溟为徒,这因果就已结下,夫人不如明说此事,或许有转机。”
“……”
城主夫人明显迟疑,但又知晓今日若不说些什么,南诃是不会离开的。
她叹了口气,道:
“十六年前南溟大旱,我族先辈同万家族人一共九人奉命去去东山岛祈福,路遇迷雾沼泽,幸得一名鲛人女子相救,那时鲛人女子已有孕,救助完众人后便托孤于我族先辈,不想那孩子福薄,也未走出那片沼泽……”
“当时的九人最终也只剩下两人,他们在沼泽边上立了墓以为此事已了,没想到回到南溟城不久后就开始双目失明,眼球变得灰白,身上长出大片的鳞片。”
说到此处,城主夫人明显神色凝重。
“我们想尽办法都无法查出病因,无奈之下只能在城中立了石像,将鲛人排位送入祖祠,奇怪的事,这病也就好了,因该是神明保佑,自那之后南溟城周边的荒芜的沼泽里开始生长海珠,民众因此也获利不少,慢慢的大家也开始供奉鲛人石像。”
“有人繁盛就会有人嫉恨,去年祭天大典结束后我们收到了一封恐吓信,说鲛人族要来取回自己的东西,起初我们也没在意,只是没想到……”
城主夫人拉起自己的裙摆露出小腿,上面竟然由下往上爬满了蓝绿色的鳞片!
“最初还只是我,后来连城主身上也出现了,我们不停探查以为是病,结果最终发现是诅咒,我们不能让溟儿也遭到侵蚀,只好将灵宝放在他身上,把他送走。”
从城主夫人的住处出来,果果在南诃的识海中询问。
【总觉得这个城主夫人有隐瞒呢,好多地方都说不通,那病怎么忽然得了又忽然好了,现在又忽然得了他们还不想治了,乱七八糟的!】
【因为她在撒谎。】
南诃伸了个懒腰,深吸一口气。
【当年的沼泽里肯定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信奉鲛人族但又惧怕鲛人族,可真是人类惯有的逻辑。】
沙沙沙——
不远处草丛中,有一道模糊的身影逆光而站,五官模糊。
南诃走近才发现是她的二徒弟。
“宴会结束了?”
“嗯,刚结束。”
“怎么不回去休息着?”
“就随便走走,想散散酒气。”
“那陪为师走一段吧。”
“好。”
喝了酒的龚宇溟格外的乖巧,平日里的稳重变成了同手同脚,看起来有呆呆的,逗的南诃直乐。
南诃趁机问他如果城主此次给他安排联姻怎么办,他脑袋摇成个拨浪鼓,很认真的拒绝着。
“是因为怕耽误修行?”
“不是的。”龚宇溟眉头紧锁,一字一句的强调,“我要找到真正心仪的姑娘才能成婚!”
南诃失笑,“世上哪有那么多两情相悦,不过都是凑合。”
“那就不要强求!不然,害人!”
这话南诃倒是赞同的,她拍了拍徒弟的脑袋,笑道,“好了,我的住处到了你也该回自己屋去了,明日为师还有事要找你。”
“……唔。”龚宇溟忽然拉住南诃的衣袖憨笑,“师尊,我其实有个小秘密一直不敢告诉你。”
三个徒弟中,龚宇溟的身高是最高的,也最接近成年人,他忽然手上用劲将南诃推入屋内,摇摇晃晃的走到自己曾经的床榻前,去扭角落的一个莲花图案的把手。
整个床榻忽然下沉,南诃猝不及防的身形下坠,想要施法稳住身子,结果发现龚宇溟的大手牢牢钳着她的手腕,仅迟疑了那么一瞬,两人就直接交叠着“啊啊啊”的滚入狭长阴暗的过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