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刘大为首的一群小屁孩和十几个还算年轻的妇人站在了江晓面前。
“江家郎君,人已唤来,但请吩咐。”
“有劳秦家老丈。”江晓点点头,扭脸看向刘大,问道:“你胆子可够大?”
“小的我狗胆包天!”刘大感觉受到侮辱,拍着没几两肉的胸脯大叫。
“好!”江晓赞一声,也不介意这家伙没文化,“既然有胆,那野地里有不少死人,某要你带人去他们身上拣些蛆虫回来,可也?”
“啊?蛆虫!”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刘大和他身后的娃娃更是目瞪口呆。
“怎么,刚才叫得欢,现在没胆了?哼,还是孬种。”江晓冷笑一声,这种小屁孩,激将法最管用。
“放屁!咱才不是孬种,去便去!”刘大一群立即咬牙切齿。
“这还差不多。那有两条,都给某家记死了。第一,某要的不多,一小捧的样子即可,多了也无用,但必须是新鲜尸体上的,半个指甲大小的,还得是活的!”
“第二,取蛆虫时用树叶子扫,用草棍子挑,随便你们,但绝不可直接上手!务必切记此条!”
老实说,让这些小屁孩去抓蛆江晓还是有些不放心的,因为,这看似简单,实则还是存在风险。
尸体腐烂会产生多胺类化合物,就是俗称的尸碱,一旦接触就可能引起人体中毒,更别说腐尸还可能带有其它致命性细菌和病毒。
但现在也没办法,只能千叮咛万嘱咐了。
“记住了!”
“好,你们苏大哥能否活命就看尔等所为!能取来否?”
“能!”
“去吧!”
管理学上讲,赋责也是一种重要的激励手段。这群小屁孩先被一激,再被江晓赋予重大的责任,顿时胆气和使命感都爆棚,“嗷”地一声跑了。
杨仲英不由微微一笑,所谓见微知著,他看这江晓三两句就把小屁孩们打发走,愈发觉得这家伙有两下子。
“秦老,坞堡中可有盐?”江晓又转向秦家老丈。
“盐?”秦家老丈苦笑一下,“连粮都没有一粒,哪还有盐?”
江晓点点头,这也在意料之中,兵荒马乱之时,盐可能比食物还难得。
还好,对此他也想好了对策。
再转头看向那些妇人。
“诸位,江某要你们做的只有一件事。”说着,江晓举起了手中的两株草,正是他刚才出去寻来的,“可认得我手中之物?”
“认得,不就是艾草和猪尾巴草吗?奴家们都认得。”
“是极!某家要你们做的就是去寻这两种草,越多越好。明白?”
“明白。”
“那好,留下两人,其余便去吧。不必等凑够数再回来,可分出几个人手,一边收采,一边让人送来。”
“喏。”一众妇人也去了。
“奴家也去。”杨媛这时道。
江晓看着杨媛,露出笑意。这姑娘不是个遇事袖手旁观的主儿,知道担事儿,真是不错不错。
“好,不过你不必去拔草,且去河边挖些河沙回来,几捧就够。”
“嗯。”杨媛点头答应,“小豆子已关到西偏房,放心。”
“令仪有心。”
杨媛边说边往外走,听到江晓这一声“令仪”,脚下一个趔趄。
跟你很熟了吗,这么叫我?
“秦老,劳烦你带剩下的人烧些水,用柴烧,一会儿烧过的柴在下还有用。顺便再寻把刀和几件干净些的衣裳来。”
“衣裳好说,可这刀……自大业七年知世郎起兵,民间就已禁铁,莫说刀,就是根缝衣针……此处只有石刀。”
江晓无语,感觉一下回到了原始社会石器时代。
不过想想也算正常,当年始皇帝就干过“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镝,铸以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的事儿,后世有样学样,以为收了民间兵器天下就乱不起来了,真是傻得可以。
“石刀就石刀吧,将就用了。”江晓也只能无奈点头。
一番指派之后,众人纷纷去忙,只剩杨仲英留在院中。
“可有需要老夫之处?”杨仲英问。
“暂时没有,但稍后就要劳烦杨叔出大力了。”
“那不在话下。”杨仲英点头,尔后略一沉吟,忽道:“以后逐月行事,不必问询老夫意见。”
江晓一愣,不知这杨老头有何深意,但这种事没必要扯皮,于是笑一笑以示明白。
很快,东偏房中生起了火。
北方民居中,东偏房多做伙房之用,炉灶都是现成的。
而且,这坞堡虽已被弃多年,但伙房中还留有一些陶制的瓮、罐、盆、缸等用物。这些东西烧制简单,一般人搬家也不会将之带走,现在正好就手使用。
火起之后,江晓所需各样东西也开始陆续到位。
于是,衣裳开始扔到沸水中煮洗,灶膛中填入了大量的猪尾巴草,苏定方所在的耳房四角也升起了艾草燃烧时的浓烟。
一时,江晓的院落烟雾滚滚,不知道的还以为走水了。
江晓看着秦家老丈拿来的石刀一阵恶寒。
打造石刀最好的材质是燧石,这种石头易形成贝壳状断口,除了耐久性比较差,锋利程度不亚于铁器。
而秦家老丈拿来的石刀明显是用河中的卵石打磨而成。这种石头属于玄武石,易打磨,但锋利就谈不上了。
嗯,可怜的苏定方,这下苦头要吃大了,江晓不由替苏定方一阵肉疼。
“秦老,使人将灶膛内的草灰都掏出来,放到大瓮中和水搅拌……”
“那几位,煮洗好的衣裳拆成大块麻布……”
“令仪,将那些河沙还有未燃尽的木炭用清水淘洗几遍,无泥、无灰即可……”
“……”
收起石刀,江晓继续发号施令。未久,该准备好的事物便纷纷就绪。
此时,一口洗涮好的大号陶盆已架在院中,其下摆好了干柴。
“诸位,要紧之时来了,那几位娘子,且将大布扯起,悬于盆上!”
随着江晓的指挥,一罐罐充分溶解的猪尾巴草灰水依次流过三块麻布,第一块没有任何填充,第二块填了河沙,第三块填了碎木炭。
三过之后,原本浑浊不堪的草灰水变得清亮无比,如银链般落入盆中,而盆下柴火已经生起。
所有人都不知道江晓到底要干什么,就在众人的不解中,盆中的草灰水开始慢慢起泡,进而沸腾起来。
其实,按江晓的设想,这个水现在已经可以用了,不过终究是第一次这么干,他也没十足的把握,所以还是决定耐心等到最后。
盆中的水越来越少,终于彻底蒸发,一层灰白色的结晶出现在盆底。
耐着性子,江晓等待陶盆冷却,然后捏起一小撮盆底之物放在手心,再用食指微微一蘸,送到舌尖。
很咸,还有些涩。
江晓知道,这是因为这结晶中除了有氯化钠,还有其它氯化物和微量的钡、镁等杂质。
不过,这已足够令人满意了。
“二老尝尝。”江晓笑着抬起了手。
杨仲英和秦家老丈都是满脸疑惑,各自从江晓手中捻了少许,然后轻轻一舔。
只一瞬,两人同时瞪大了双眼,不约而同地惊叫一声:
“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