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容安王说公主过什么样的日子全凭你做主,可我想着,每个人的人生都应自己做主才是,何况夫妇本为一体,若容安王好,那公主便好,同理也是一样的,公主过得好,容安王也会很好。人生路漫漫,两人能结为夫妻是人生一大幸事,还望容安王莫要辜负了公主。”
最后这一拜,她深深的垂下身子,在慕容安跟前极其卑微,她的心却异常平静。
慕容安脸上神情变幻莫测,许久,他淡笑出声:“这位小姐所言极是,我认同你的话,至于对公主好不好,我却还要考虑片刻。不如……”
他似笑非笑的盯着凡央道:“不如,你跪下说一句好听的话,我便应了你的请求,如何?”
他话音才刚落,便听见噗嗤一声,凡央已重重的跪了下去,地上是厚厚的积雪,便听见呲呲呲声响。
凡央看着他的眼睛真诚说道:“希望容安王所愿皆所得,所得皆所求。”
今日是阿莲成亲的日子,到最后她也说不出一句祝福他们的话,什么夫妻恩爱和睦,白头到老,她一句也说不出。
慕容安终于笑不出来,他定定的看了她几秒,拉下帘子挡住了视线,所以凡央并不知道他这算应下了么?
等马车行远了,冰茴扶着她起身,心疼的直掉眼泪。
“小姐,这容安王也太过分了,天子脚下,皇城之中,竟敢让小姐给他下跪,他如何受得起?”
即便是陛下在此,也不会随意让小姐下跪的。
凡央轻声道:“他是受不起,可阿莲却受得起。”
只要有一分机会能让他对阿莲好,她也愿一试,所求心安,便是如此。
她缓缓转身,就看到了站在百姓身后的筏燊,他一席单衣,面色苍白,额上还缠着绷带,瘦弱的仿佛风一吹就能倒。
他当真憔悴了许多。
凡央走过去,说道:“阿莲已经走了,若你现在赶去,还能同她说上话。”
筏燊摇摇头:“去了也说不了什么,还会惹慕容安不满,就不去了。”
“可是……”她应当是想见你的。
筏燊面容平静,突然之间,他捂着胸口倒地,一口血喷出来,染红了路边的积雪。
那一年冬天,阿莲嫁去了北金,筏燊心郁难结,忧思过虑,一病不起。而霁枫,生死难料。
——
凡央趴在屋子的窗沿下,春日的暖阳斜斜的照在她身上,像镀了一层金光,也掩盖了她异常苍白的脸。
她转身低低咳了一声,冰茴正巧拿着棉被入屋,如今天气见暖,她便将小姐的被子拿出去晒了晒,去去寒。
冬去春来,又是一年好时节。
只是往年这时,公主定然会来寻小姐踏春赏花,今年……公主已不在大明,就只有小姐一人了。
她将桌上已放温热的汤药端到凡央跟前,笑道:“小姐还未喝药呢,再不喝该凉了。”
凡央蹙着眉看向那碗黑乎乎的药,用商量的口气问道:“我今日可以不喝吗?”
冰茴摇摇头,不可以。
好吧,凡央早知她会如此说,本就没指望能逃掉,她视死如归般端起碗一饮而尽。
冰茴寻了糖给她,她不愿再吃,如今她喝药已不需要糖了。
“有边关的消息传来吗?”
冰茴摇摇头。
如今战事愈发吃紧,雁门关与玉门关有霁将军坐镇,与之对垒的又是常年交战的匈奴人,霁将军足以应对。
可玉门关……那鲜卑人为了赢得胜利不择手段,什么以百姓之命威胁,甚至连鲜卑百姓都不愿放过,无所不用其极。
周边各国的援军去了一波又波,却也抵挡的艰难。听说,山海关将士已有数月未得一日安眠,百姓叫苦连连,将士们也都疲惫不堪,城中将士性命已不足五万。
陛下与朝中大臣频频在朝中商议解决办法,爹爹已有许多日不曾回府,即便回了,凡央也只能远远见上几眼,只觉得爹爹如今的背影苍老了许多。
她与阿娘日日在府中祈福,她现在也能念上许多经文,睡不着时就去祈祷几句,只希望众将士们平安归来。
“筏燊呢,可好些了?”从他病倒数月以来,她就只去过一次,想来还是应该去看看的。
“好些了,听说能下地了。”
“走吧,去看看。”
她们乘坐马车到了筏府,门口异常冷清,筏大人早早的就回绝了想要前来探病的人家,所以,现下已无人登门。
不过,门房见着是凡央,便客客气气的将她请了进去,从前她与离芠蔚霁枫时常来这里玩乐,这里的一砖一瓦她都记得无比清晰。
不只是这里,将军府还有离芠蔚的揽月宫,她也是一样的。
她先去见了筏夫人,来时在云金楼买了点心,特意买了几样筏夫人爱吃的。
筏夫人红着眼眶道谢,握住她的手一个劲的掉眼泪,“凡小姐,你去劝劝燊儿,他性子执拗,我们怎么说都不听,可你们四个一向关系要好,如今公主与霁公子不在,就只剩下凡小姐能开导他了……”
“公主是个好姑娘,我也一向喜欢她,早把她当成了自家人,等公主回来,若她还喜欢燊儿,他们要成亲我们自是欢喜,可如今公主还未归,燊儿便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如何对得起公主的一番心意。”
自公主出亲那日,燊儿在长安街上咳了血,身子就未曾好过,大夫说,他的病在心而不在身,若他自己不肯放过自己,什么药都是不管用的。
她与老爷也整日开导,却没什么用处,他总是嘴上答应,心里头还是走不出。
如今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与公主亲如姐妹的凡央身上了。
凡央应道:“筏伯母请放心,筏燊定不会因此倒下的。”
他不是那样的人。从前离芠蔚常常在她念叨,筏燊是个内心富足又强大的人,她喜欢的便是他这点。
若是他因此倒下,那他就不是筏燊了,至少不是离芠蔚喜欢的那个筏燊。
凡央去了筏燊的院子,他的院子就如同他人一样淡雅宁静,一点声响也没有。
筏燊正坐在树下看书,捧了一本厚厚的书卷,不过他眼神放空,大抵是没看进去的。
凡央唤道:“筏燊。”
他顿了一瞬然后看过来,下意识的就朝她身后看去,见她身后只有冰茴一人,他不死心,又越过冰茴朝后面看,似乎又是霁枫在同他开玩笑。
从前霁枫总是这样,会突然从四处窜出来,把人吓一跳,他的身后还跟着离芠蔚,也同他一样。
不过,他看了许久,还是没看见人,巨大的失落感涌上来,筏燊喃喃道:“没人了么。”
凡央看得难受,在他身旁蹲下,把书卷拿走,却见那根本不是什么书卷,而是从前离芠蔚与他之间的点点滴滴,他一字一句的写了下来。
今日宫中宴会,皇后娘娘赐了我一把如意扇,上面还题了一句诗。起先我觉得那字迹丑陋,还在思索是何人所写……当我知道是公主所作之后,又觉得那字也万分可爱,当如其人……
霁枫邀我去吃山鸡,其实我还挺开心的,毕竟很少有人邀我做客,在看到公主的那一刻,我就更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