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写到,李宇文因为太期盼着吃到以前喜欢吃的食物了,所以,即使是在晚上,他还是去了花小泽的去处订餐,好在,没错过订餐时间。
在他那份食谱上,花小泽被煎荷包蛋吸引,也订了一份,说好了,早上要去跟李宇文一起吃早餐,尝一尝这久违了的味道。
咱先抛开李宇文和花小泽的早餐,来看一看李宇文的妹妹——李宇秋。她病了。
自从给李宇文上完三日坟那天回来,她就感觉很不舒服。
她不想吃饭,即使坐到饭桌上,也只吃那么几口。平时能坚持去上班,可是一点儿也打不起精神来。只要一回家,就躺在床上不想起来,浑身软绵绵的,感觉头抬起来都费劲。
她自己觉着,可能是因大哥去世太过悲伤所致,她以为,过几天就会好起来了。可是,她却感觉精神和体力都一日不如一日。
李宇文去世第四天,宇秋和大嫂董梅英打视频,结果,姑嫂二人在视频里各自抹眼泪。宇秋只好匆匆挂断了视频。
可是,她自己却关在屋里,哭了好久。
没人知道,大哥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有多么重要,在她的心目中,李宇文是亦兄亦父的存在。父母去世后,宇秋已经把李宇文那里当成了自己的根,自己唯一能找到归属感的地方。
大哥去世了,李宇秋再一次觉得,自己被最亲的人抛弃了,她又成了风中摇曳的一片叶子,漂泊着的一叶扁舟,找不到了亲情的方向。
让李宇秋感到奇怪的是,她的脸这几天还浮肿了起来,照镜子时,似乎眉眼都虚着,不那么清晰。可她心里明白,自己身体方面应该没啥问题,要是有问题的话,只能是心理上的,就是无法接受大哥的死亡,太过悲伤。
李宇文去世第五天上,那天是周五,宇秋请了病假在家休息,她觉着自己的心脏跳得也不舒服,有点紧张,有点惊慌。她自己给自己把了脉,左手几乎摸不着脉,右手的脉象则时快时慢,感觉像被什么压住了似的。
宇秋挣扎着爬起来,先去离家近的医院,查了血,做了心电图,一切正常。她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接着给英子打了电话。
英子跟宇秋是一个小区的同事,她有一位朋友,是专给人家把脉看事的,比如被吓着了,被什么人压住了魂啥的,本事还行。
宇秋就是想让英子带她一起去她朋友家瞧一瞧,这也叫有病乱投医吧。
英子接着就过来了,一看宇秋的样子,吓了一跳:“这事怎么了?这几天没看到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宇秋努力地挤出了一点儿笑容,有气无力地说:“所以,才让你带我去看看嘛。”
英子知道宇秋大哥去世的事,她安慰道:“大哥的事,你也别太伤心了,别再把自己造出病来。”
宇秋在电动车的后背上,轻轻地“嗯”了一声。
英子的同事姓孙,现已退休在家。她“看事”的本事,是从她母亲那里传下来的。但她平时一般不给人看,只有真正相熟的人,人托人,面托面地来找,她才给人看。
这是李宇秋来老孙家的第二次,第一次,是因为宇秋家的大外孙。那时,大外孙才8个月多点,一连七八天,一到晚上就哭,而且不在家里待,没有办法,宇秋的女儿开着车,拉着宇秋,宇秋抱着大外孙,整晚整晚地在街上逛。
后来,还是英子推荐了老孙,也是英子带着宇秋他们来的。
那次,老孙说,宇秋的大外孙是因为回他们老家时路过一座土地庙,被几个孤魂野鬼盯上了。因此,老孙给了破解之法,让宇秋三日后,找个十字路口去烧烧纸,念叨念叨。
自从老孙当天大外孙叫了,孩子的症状越来越轻,三日后,完全恢复了正常。
由此,宇秋是非常相信老孙的。
英子陪宇秋到了老孙家,老孙让宇秋喝杯水安静一下。她瞅着宇秋的脸,说:“你这肯定有事,怎么眉目都不清朗了?没感觉脸虚?”
宇秋笑了笑,算做回答,她实在没有力气多说一个字。
老孙自己也安静了一下,给宇秋把了脉,说:“伙计,这有好几天了啊,男人,60多岁,跟你的关系很亲近。家里最近有亲人过世吗?”
宇秋的泪水刷刷地流了下来,她不太愿意相信这个事实,她有气无力地说:“我大哥刚去世,他今年67岁,可是,他待我可亲了,他怎么可能来折腾我呢?”
“伙计呀,正是因为你们太亲了,所以他才来找你啊,他是有事要托付给你呀,他有不放心的人,有不放心的事呀。”老孙这样说。
大哥当然有不放心的事,也有不放心的人了。大哥和侄子,就是他的牵挂。他离世后,侄子在家陪大嫂一段时间后,肯定要回福州上班,到时,家里就只剩下大嫂一人。
再说侄子,一人在外,无亲无靠,只有他和老婆孩子,这不也是大哥的心事吗?
宇秋流着泪,问:“那应该怎么办呢?”
老孙说:“有办法,我先给我念叨念叨,你自己回家后,也是在第三日晚上到街口烧七纸,再跟他说说。”
三日后,也就是周日的晚上十点多,宇秋在老公武清江的陪同下,拿了烧纸来到街口,画了一个朝向西南开口的圆圈,在圆圈里点燃了烧纸。
在烧纸的火光里,李宇秋小声地念叨着:“大哥,给你送钱来了,你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买。至于你不放心的事,不就是大嫂和厚德吗?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我肯定要去管去问,这点你尽管放心好了。”
回到家里,宇秋想,到底人死后有没有灵魂?要是没有,大哥为何能再找到我?要是有灵魂,那些冤死的人,为什么不能自己去报仇雪恨呢?
算了,这个可是解释不清。但是,宇秋却在想,以后吃早饭的时候,要是煎了荷包蛋的时候,先给大哥供两个,要是他在天有灵,他就可以吃到了。
宇秋知道大哥是喜欢吃煎荷包蛋的。不过,大哥曾对自己给他做过的蛋茶赞不绝口。
记得那是一个春天,大哥要去北京出差。临走前,大哥来宇秋家里,因为宇秋给他织了一件紫色的毛衣,他正好可以穿着去出差。
毛衣穿上正合身,这可是宇秋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织成的,没日没夜的,织的手腕了都痛了。
那次,大哥在宇秋家里住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去火车站前,宇秋给大哥做了一碗蛋茶。
其实做法很简单,先用锅烧开了水,然后把搅拌好的蛋液慢慢倒入滚开的水花里,不要急着用勺子搅拌,而是看着倒进去的蛋液在锅边卷了边,再顺着这个边放入铲子去,慢慢地铲起锅底的蛋花。
把蛋花盛入锅里,淋上几滴香油,就成了。
这个蛋茶的做法虽然简单,却要掌握一个火候,倒入蛋液时,不能接着搅,否则蛋花就太细碎,影响了美观和口感。同样,要是出锅太慢了,蛋花容易花,甚至起了蜂窝,也影响美观和口感。
就是这样一碗普通的蛋茶,成了大哥夸奖宇秋的一个理由,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只要宇秋回娘家,大嫂总拿这事说事。
她说:“你到底怎么做的鸡蛋给你大哥喝的?他回来跟我说,我做了几次,他都说没有你做得好吃。你快教教我吧,省得他每次都嘀咕。”
宇秋看过大嫂做过一次,给她指出了失败的原因,一是打散蛋液时太省事,没完全搅散,因此,做出来的蛋茶有白的黄的颜色,颜色不统一。
二是锅中的水还没开到沸腾起大水花,只有小水泡时就把蛋液倒了进去。
三是下铲子搅拌得太快,没等蛋液长成薄而大片的蛋花就给搅散了。
接着,宇秋重新打了两只鸡蛋,亲自给大嫂示范。
大嫂全程看了,眉开眼笑,说:“怪不得你大哥念叨,你做得还真是好。”
李宇文去世第七日的早上,周一,宇秋起床后,第一次感觉身体比较轻快,也感觉着不那么头重脚轻了。她心里一喜:看来,昨天晚上烧的纸钱,大哥收到了。我亲爱的大哥,祝你一切安好啊!她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
她起了床,到厨房做饭,熬小米粥,煎荷包蛋。
在做饭的时候,她的眼前一直浮现着大哥的音容笑貌,奇怪的是,她竟然没流泪。她似乎感觉,大哥正不知藏在哪个角落里看着她,让她感觉心里很温暖。
饭,做好 了。小米粥盛在碗里,煎荷包蛋盛在小盘子里,摆在灶台上,盘子上,摆上了一双筷子。
宇秋心里默念道:大哥,吃饭啦。
过了一会儿,宇秋收了碗筷,自己坐在餐桌边上,把大哥“吃”剩下的小米粥全都吃完了。这是她这七天以来,吃饭最多的一次。
接着,她收拾好了碗筷,换好了衣服,又默默地说了声:大哥,我去上班了啊,我们都要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