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从小榻上醒来时,楚无咎已经离开了天字房,而姜婉的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张浸着白梅香气的软毯。
她不禁开始期待,昨夜楚无咎所诺的,要送她白梅图的事情。
姜婉自重生以来,虽有不少次希望能得楚无咎相助,但真正要他白送她些物件,她是从未想过的。
可,白梅图,她还真的想要。
若以后楚无咎不在身边,那出自他手的屏风,便是她的念想了。
抬手掀起软毯,一张书笺从枕旁滑落,隐隐看得见上面清瘦有力地字迹,和温重云的字又是不一样的神韵。
笺上寥寥几笔——
龙吟楼,潜堂,已备午膳,与友人静候徐老板驾临。
友人?
楚无咎深居简出的,鲜有主动给她介绍朋友的时候,这倒是有些令人期待了。
龙吟楼能称得上“堂”的雅间共有四间,分别对应《易经》中的潜、见、飞、亢,而这“潜堂”最小但却精致,从窗外望出去,虽然看不到西街的全景,但视野中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也是别有一番趣味的。
姜婉刚到“潜堂”的门口,便注意到门廊一旁的素色花瓶,花瓶中插了几支新鲜的白梅,造型也极为讲究,看来,楚无咎应当是这里的常客了。
她刚刚抬手准备叩门,这门就从里面嘎吱一声拉开,急匆匆迎上来的男子,一个迈步差点贴到姜婉的脸上,还好她反应快,立马下意识往后退了一大截。
“哟,难不成这位就是让你甘愿‘献身’的徐娘子了?好生羞涩呀。”
“龙寒,你收敛一点。”里屋传来楚无咎的声音,姜婉才确定自己没走错,开始仔细打量这位楚无咎的“友人”。
这个叫龙寒的,明明生了一副书生面孔,也配合着穿了一身蓝衣素袍,发间还戴着毡巾,若是不张口,姜婉定会以为他是个进京赶考的儒生,但这折扇一展,嘴角一勾,眼中便突然腾起了一股子狐狸味儿,再无半分伦理纲常。
龙寒也打量了姜婉一番,合扇作揖,率先开口:“在下龙寒,就是这龙吟楼的老板,见过徐娘子。”
“在下,徐徐,你邻居。”楚无咎在叫他名字的时候,姜婉已猜出七八分他的身份,不过谈生意,气势上首先不能输了,“没想到,龙吟楼的主家,竟是如此年轻的公子。”
“这话别人说来,龙寒还敢受下,唯独徐老板说的,龙某可不敢接下半分。”
“也是。”
“好了,进来吃饭吧。”楚无咎在房内盈盈笑道,像是在劝解两个小孩子。
龙寒移开身位,请姜婉入堂,而此刻餐桌上,已经摆好了菜肴,姜婉略略扫过,都是龙吟楼的招牌菜色。
“龙老板,我可还未点菜呀。”
“既是试菜,龙吟楼自然需要准备最好的,这一席是楼里最盛名的菜色,并且按照襄王的喜好做了微调,”龙寒顿了顿,“毕竟,襄王以后会常住不羡仙嘛。”
姜婉一愣,好个龙寒,真会找话题,可他就算拉上楚无咎,生意还是归生意。
“龙老板,徐徐还是想先看看龙吟楼全部的菜色,不知可行吗?”姜婉笑得温柔,不容拒绝,又转头向楚无咎微微欠身,道:“殿下,你身子不好,不必等厨子上新菜再开席,待会儿只帮徐徐浅尝几口便罢了。”
楚无咎瞥了一眼脸色略变的龙寒,玩味一笑,爽快地答应了,拿起筷子便随意地先吃起来。
而姜婉则与龙寒对面而坐,低头仔细研究着菜色。
“龙老板,这葱泼兔做起来可费工时?”
“若是早间备好食材,倒也不费力。”
“这辣熬野味的食材可是按季节换着来?”
“不错。”
“那这辣味可循了蜀中的辣度,还是调教过的?”
“自然是比蜀中的口味清淡些,京城中能吃辣的还是少些。”
“这糖蜜膏可还是蜂蜜为辅?我记得这几年大周的蜂蜜产量不佳,龙老板这价格看起来也并未太贵。”
“徐老板慧眼,三年前这糖蜜膏便不是蜂蜜所辅了,我家师父花了数月,尝试将红糖熬了千百回,才得了这甜而不腻的口味。”
姜婉一边说道,一边点头欣赏,这龙吟楼做餐食,大约是整个大周都无人能及的了,再加上这龙寒的生意经,想垮都不容易。
她细细盘算过后,点了十样不显眼的菜色,令龙寒也有些意外,不禁道:“徐老板的口味,真是和大众不太一样呀。”
姜婉坐回楚无咎的跟前,随手拿起了桌上的桃花酥,这是龙吟楼卖的最好的糕点,嬉笑道:“我若为食客便和众人口味一样的,比起糖蜜膏,我更喜欢桃花酥,但要是做生意,徐徐就得和龙老板说一说这糖蜜膏了。”
“哦?”
“三年前,这糖蜜膏还在用蜂蜜为辅的时候,卖个五十文一碟,并不算大赚,但如今已是用红糖替代了,那徐徐略略一估,这利润怎么样也得涨了三四成,对吧?”
“不错,最开始师父做的艰难,差点下了这道菜,眼下熬制红糖的手法已经熟练,便不费什么劲了,只可惜……”
“只可惜食客还是喜欢桃花酥一些,有利润卖不出去也是徒劳。”
“徐老板的话,听起来像是有法子?
姜婉拍拍手上桃花酥的碎削,看着龙寒,自信道:“这便是今日我来找龙老板的缘由,不羡仙就能卖出去。”
她一手撑着头,一手蘸了些茶,在桌上轻点。
“我选的这十样菜色,有像糖蜜膏是食材不稀奇的,有是像葱泼兔看似复杂实则并不非工时的,总之,应是龙吟阁利润最大却卖的不好的菜色,但是若上了我不羡仙的餐桌,不但能卖出去,我还能让它的市价再高三成,如何?”
“呵,徐老板不妨谈谈条件。”
龙寒在做生意上,果真还是个爽快人。
姜婉一笑,开口也不避讳:“不羡仙的进价要是市价的八成,外加,若不羡仙每月卖出去三百两,那龙老板给我的卖价就得是七成,卖出去五百两就是六成,一千两就是五成,再高就得再议价了。”
龙寒的扇子靠在下颚,眉间紧锁,一时间也像是算不清楚划不划算,姜婉见状,又补充道:“至于这些龙吟楼本身的招牌菜,不羡仙就是走个名头,只要市价八折,不算在那三五百两的总账里。”
“那徐老板的总账,就只有今日说的十样菜?”
“那自然不止的,下次我还有更大的试菜的席面,要向龙老板讨教呢。”
“还有下次?”
姜婉笑笑,眼神瞬间温柔了许多,但是对着楚无咎的,她放下方才那副理智的模样,甚至有些娇羞地问道:“殿下,年关将至,秦王回京,殿下要不要给皇兄接风洗尘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