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散去,姜婉直接封了不羡仙的顶层,把姑娘们全都赶到了楼下,待到明日,她定要找人来将这不羡仙的每个房间都再加厚个一两层,特别是她的天字房。
再回到房内,楚无咎已恢复姜婉所熟悉的样子。
他安静地掌起了灯,再次靠在软榻上,一日的折腾,让他似乎有些疲惫。
小榻,案几,入夜,微灯,以及一身白衣的楚无咎,姜婉恍然像是回到了前世,他们真正初遇的那一夜。
他也是这般安静地坐在那里,无论她说什么,眼神皆是放在那微灯上。
“我是有做什么不对么?”
姜婉的思绪被打断,怔了怔,以为他在说掌灯,摇头答道:“怎么会,殿下做的很好。”
“那你方才为何犹豫不肯?”
“什么?”
楚无咎收回在灯台上的目光,看向她,姜婉才回过神来,原来他们说得不是一件事,只得吞吞吐吐道:“姜婉说的是,殿下掌灯掌得很好……”
她低下头,不敢看向他的双眸。
“哈哈。”凝结的空气被楚无咎爽朗的笑声击破,他喃喃道:“也罢,本王入住不羡仙有三个缘由,一是徐大夫随你一同离开了襄王府,而本王的病刚有些好转,不想因此事耽搁了,这二来,无论是阿依木、史家夫妇、还是你,一不小心被皇兄他们察觉的话,皆会招惹麻烦,有我在,总归是会让他们忌惮几分。”
姜婉在他说话的间隙,也落座在了案几的对面,望着楚无咎,听他徐徐道来。
“这其三,有了这不羡仙,我亦不再需要在襄王府特设花间堂和暖阁了,毕竟人多口杂,之前有姜初瑶的探子,不免往后还会有其他的,而在这天字房,便更轻松些。”
楚无咎的话中,一时用“本王”自称,说着说着又不自觉换回了“我”,姜婉心下暖暖的。
他与她,或是更近了。
“只是,有些对不住你。”楚无咎低声再道。
“殿下此话怎讲?”
“毕竟不羡仙有‘规矩’,倘若他日你真得‘心上人’,本王定会出面解释清楚。”
姜婉一愣,只见楚无咎又将视线转到了灯台上,那烛火在他眼中微微颤颤,姜婉都分不清,此刻抖动的,是他的目光,还是她的心跳。
“没有他日。”
闻言,楚无咎眼中的烛火,抖得更厉害了。
姜婉笑着,轻声再道:“殿下安心。”
二人相视一笑,又都有些慌乱地别过了头。
“对了,殿下,”姜婉率先打破了这弥漫着暧昧的气氛,“开业那日,史家夫妇回来,我当下便有些关于不羡仙生意的想法,只是被……打断了。”
他明白她的意思,也不提起楚无茫,只道:“无妨,现在也不迟。”
姜婉喜欢楚无咎细致入微的温柔,从不触碰她的伤口,即便他连她为何受伤都还不曾知晓。
她会心一笑,谈起关于史家夫妇的安排。
其实这几日,她已经将不羡仙的账目,以及自己对于今后生意的想法,告诉了史宏儒,史宏儒粗粗一算,这生意并不好做。
虽说她砍掉了往日怡香苑的部分开销,但是由于不想让姑娘们受委屈,这怡香苑七成的收益都尽数折损了,即便在餐食唱曲之内的事儿上尽力找补,但仍旧不足以填满亏空。
她需得找出新的法子挣钱。
“我想不羡仙的生意,或许也可以不止向着男子,女子亦可光顾。”
楚无咎一阵沉默,眉间微蹙,半晌国有仍是吞吞吐吐,开口却道不出半个字来。
姜婉看着他,恍然大悟。
他是以为,她要招些漂亮的小生来坐镇吧。
“殿下!你想到哪儿去了!”
姜婉抬手柔柔额间,解释道:“我说的是正经生意,殿下,再说,有殿下你在此,又有几个小生能上得了台面呀?”
楚无咎收起方才的震惊,刻意地斟茶喝了小口,细弱蚊声道:“也是。”
“樊娘已经收了两个小禾帮的女孩,在学刺绣裁衣了,还有之前水仙所说的,怡香苑还有会做胭脂水粉的姑娘,我那日也见了见,好像叫茯神,那手艺也定是能入京中贵妇的眼的。”
楚无咎也不避讳:“只怕京中的女子多少还是会介怀。”
姜婉自信一笑,道:“此事我自有安排,届时还需殿下小小相助一番。”
楚无咎看着她,那眼中又不知在闪着什么鬼主意,他嗤笑一声便允了。
“还有一事,却是要紧的麻烦。”
“何事?”
姜婉执起案几上的一碟花生酥,递给楚无咎,认真说道:“无论是以前的怡香苑还是暗香阁,都不曾有厨艺精湛的师傅,耗时费工不说,做出来的餐食亦是撑不了不羡仙的门面,此事,我也想改改。”
楚无咎见她虽是有难处,但话语中却毫无半分犹豫,调侃道:“想来,你已有成算了?”
“只有七成。”姜婉也不自谦,“我想去和龙吟楼谈谈。”
“龙吟楼?”楚无咎一愣,再低头一看手中的花生酥,这才发现,是有些眼熟。
“正是,殿下可愿意陪姜婉去对面试试菜?”
她其实对于餐食,并不是特别擅长,在太子府的日子,再多的山珍海味,对她而言都如同嚼蜡,几年下来,吃饭只是楚无茫让她活着的一个必要流程而已。
自从与楚无茫再次相见,姜婉这几日变得更加敏感,稍有触及,便会勾起前世的记忆,此刻便是,姜婉正值沉思,却被楚无茫无端地一阵笑声打断。
她竟然觉得,楚无咎这笑,有些狡黠的让她很是摸不着头脑。
“龙吟楼啊,好,本王陪你去。”
姜婉正想再问,西街却恰好传来更夫的锣声。
亥时已过。
“殿下,已经很晚了,该休息了。”
姜婉想到今夜顶楼没人,她去隔壁休息也应该是无人知晓的,正要起身,又突然记起什么,转头对楚无咎道:“殿下,我让小厮给你准备热汤吧?累了一日,沐浴之后会睡得好些。”
“好,那你呢?”
姜婉耳根一热,别过头去,强作镇定:“我去姑娘们共用的汤池,这么晚了也应该没人了。”
顶楼没有其他住客,天字房内比平时还安静了不少,只剩噼啪的烛火声,以及半晌后,楚无咎略带哀怨的沉吟:
“在不羡仙的第一个晚上,你就要留我独自一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