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初秋,清晨的雾气变得浓厚,凝结成一粒粒露珠,挂在还有些青绿的叶子上。
太阳悬在半空中,悠悠的升起,映红了东边的一处山头,暖气慢慢的四溢开来,冷热交替之间,不禁让在室外值守的将士打了个寒颤。
不远处,一队人马,来势浩荡,震落了挂在草上的晨露,露水沾染在盔甲上,剑鞘上……
这队人马,到了陇安县林阳镇的牌坊下,便分列两队,整齐排开。当值侍卫,警觉异象,便小跑,前去察看。
只见一眉眼阴狠的青年男子骑着马,从队尾缓缓前来,停驻在了牌坊下。
“参见敬王殿下。”走在前头的当值首领一眼便认出了来者是当今的敬王穆云逸。
穆云逸翻身下马,漫步上前,双手背在身后,说道:“有圣上口谕,请监事穆寒辰携众接旨。”
“是。”
当值首领自是知道穆寒辰因病还躺在床榻上,便禀报了林初远。
于是,林初远与宋青羽携众出门迎接接旨。
花洛凝被门外的动静惊扰,起身开门,看见大家都往牌坊方向去。
她拦下一侍卫,问其前方何事。侍卫停下脚步告知是天启来了传旨官吏,需要出去接旨。
花洛凝心中有所疑虑:陇安县的疫况并未完全清除,但也没有再次扩散,而且也还没到限定的时间。皇上此时派人来,是何意?
她随着侍卫们前去,跟在人群的最后面。看见牌坊下,骑着高头大马的人竟是敬王穆云逸。
来之前,便从宋青羽口中得知,当初穆云逸与穆谨修都前来陇安县处理疫况之事避而远之,如今又前来宣旨,他又有何目的?
“参见敬王殿下,玄王因感染疫疾,还未苏醒。”林初远作为处理疫况的特派官吏,在监事穆寒辰不在的情况下,有权代之。
“玄王病情如何?可有恙。”
对于穆云逸来说,穆寒辰染病,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的储君之位定是稳坐,也不用他大费周章的安排一些“意外”之事。
“回敬王,玄王情况暂且稳定。”宋青羽语气肯定。
此时的宋青羽,也不确定穆寒辰什么时候能醒来。但是面对穆云逸,他定是不会向其说实话。
在穆寒辰身边这么多年,皇城内形形色色的人,宋青羽都了如指掌,何况是一直视穆寒辰为眼中钉的敬王。
“既然监事有恙在身,便由崇远将军林初远接旨。”
“吾皇万岁。”林初远上前一步,跪地叩首、低头作揖。
“传圣上口谕,玄王妃花洛凝枉顾身份,擅离天启,潜入陇安县,现本王即刻将其羁押回天启。”
穆云逸说罢,抬手一挥,两列士兵,纷纷走向人群,挨个搜寻花洛凝。
“敬王殿下,不必兴师动众,花洛凝在此。”花洛凝害怕牵连大家,便起身站了出来。
林初远闻声,侧身看去。看见花洛凝昂首挺胸,一步一步,穿过人群,缓缓向前。
花洛凝与林初远擦身而过,周遭的空气冷到极致,如若此时地上有一汪水,定会被这极低的气压,冻成冰块。
一个将士的气场,是多年征战沙场氤氲而成的,杀戮太多,手上沾染的血液,会慢慢渗到骨子里,侵蚀内心。
如果没有强大的抑制能力和自我治愈,内心一旦有一处松动,整个人便几近崩塌,再无能力提刀杀敌。
花洛凝便是在一边杀戮,一边自愈中一步一步成长,形成了自己的气场。一般情况下,并不会显露,只有提刀上战场的时候,气场便会凝聚于心,向外扩散,振奋军士,震慑敌人。
此时的花洛凝,也似如临大敌。穆衍特派穆云逸前来宣旨,并不会这么简单将她羁押回去,回天启的路途迢迢……
天启城,福阳宫内。
院子里的木槿,花期已过,散落了一地惨败的花瓣。德妃依着树下的藤椅,看着地上的花瓣,愣愣出神。
花落,穆衍便在没有来。
这片木槿,是穆衍亲自一棵一棵为德妃种下。当时,后宫还有流言,说要立德妃为后。
但是不久,她就小产。失去第一个皇嗣之后,穆衍便很少来福阳宫。只有每年木槿花开,他才会如约而来,陪她在树下赏花。
曾经有被多宠爱,如今便有多冷落。
“年年不负盛花期,岁岁终是相思意。”德妃轻叹,近在咫尺的欢喜,却是隔着一堵墙去思念。
“德妃娘娘,德妃娘娘。”苏嬷嬷慌张的从宫门外疾步而来。
“苏嬷嬷,何事,竟如此慌张?”
苏嬷嬷的声音打断了德妃的愣神。
“德妃娘娘,听说玄王妃擅离天启,随玄王去了陇安县。皇上下旨即刻将其羁押回天启”。
“什么?”德妃听罢,身子从藤椅上迅速弹起。
和亲王妃擅离都城,此罪可大可小。严重可当诛,轻则也会鞭笞,受皮肉之苦。
“敬王已动身前去陇安县。要是王妃落在敬王手里,也不知他会如何处置王妃。”苏嬷嬷攥着手,想着有些后怕。
德妃镇静自己的情绪,询问道,“苏嬷嬷,此时皇上在哪儿?”
“皇上在罄书房。”
“苏嬷嬷,随我去罄书房。”
罄书房,穆衍正在批阅奏章,看着林初远的奏折,眉头微微紧皱。
“臣妾参见皇上。”德妃顾不得进门需要通报,径直进了大殿。
“罄书房是朕处理公务之地,如此闯入,成何体统。”穆衍放下手中的笔,斥责德妃不懂规矩。
“臣妾僭越之行,愿意领罚,但此时有事相求,望皇上开恩。”德妃跪地行礼,语气也不似以前柔和缓慢,而是急促有力。
“你是为了花落凝之事而来?”穆衍一看德妃的神情,便猜到她是为了花落凝来求情。
“皇上圣明。花落凝随辰儿去了陇安县,定也是为了处理疫况之事,还请皇上开恩,不予追责花落凝。”
“和亲王妃擅离都城,无论在南岱还是东枢,都会被定罪处置。”
“皇上,花洛凝是辰儿亲自挑选的,定是两情相悦,勿要伤了两个孩子的心,也勿要伤了两国的情。”
德妃极力说服穆衍勿要定罪。穆寒辰虽不受穆衍的青睐,但或许念在一些父子之情,或许能对花洛凝手下留情。
“花落凝是南岱女将,和亲于此,对于辰儿没有一点帮助,或许以后还会因此身份而害了辰儿。”
德妃是聪明人,穆衍的一席话,她听懂了其中的含义。
“可是花落凝毕竟是南岱的和亲女使。就此治罪,恐怕会引起南岱不满。”
“区区一个南岱之臣,杨琏怎可能为其与东枢大动干戈?娶一国公主,才会对辰儿今后的道路有所帮助。”
德妃对于穆衍的话,微微一愣:对呀,皇室的婚姻,从来不是建立在感情的基础上,就如自己作为胡岐国公主,和亲于东枢,穆衍对自己又有多少感情呢?但是自己至少是保了性命,而花洛凝却因为不是公主身份,没有利用价值,而被南岱和东枢抛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