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屋中后,此刻间张华和魏舒都远在洛阳,钟会也无意让他们展露于人前。
而手下能用的,也多半是死士一般的存在,倒是只能独自决断。
而今日之事更是对他敲了警钟,司马昭对他的怀疑从未迟缓,今日之举便是由此可见一斑。
那么明显自己不能说没看见白子那浑然天成的一片大好局势,更不能胜过司马昭以显示自己策略的决断。
所以既要看出来局势,又不能营造出胜势,同时达成这两点几乎是让钟会倾尽了脑力。
其谨小慎微之态,便是由此可见一斑。
虽然勉强做到了我想让你看到什么,你便只能看到什么,但其中的条条道道,又是何等的艰难。
喝了一口唇边的茶水后,钟会眸中略有思索之态,片刻后手中毛笔飞快落于面前的宣纸上,大概意思便是示意乐广如今形势进展太快,不必再如今刻苦。
但是宣纸上却只落下了一个硕大的树根,一个字迹都没留下,即便是如此,钟会也相信乐广一看便能明白。
而乐广收到消息后便点了点头,似乎清楚了什么,然后给钟会回了一幅画好的蜉蝣图案。
其意思自然便是如今诸葛诞不过是一时得势,其必将不会长久。
可便是在此时,之前钟会做出的玺绶一事,此刻便略有发酵之态。
因为,据钟会所得情报,司马昭左右将领中多少有人开始动摇,历史记载被斩首的二人自不用说,但猜忌的种子,此刻开始才真正发芽。
因为有人已经在私底下言论玺绶一事自可见其莽撞,其未始可成大事。
读到此处钟会眼眸这才微微眯起,纸张同时在烛火下被点燃。
但是便在此刻,钟会这才注意到,乐广留下的图案中,隐约能看到两只虫子趴在蜉蝣落于的那棵树上,而两个虫子之下还存了一个墨点。
或者说那是一个果子。
二士争功?
当然不是,这是一语道破了诸葛诞和文钦的不和。
更为明显的是这一点好像还被浓厚的墨迹给盖过去了,若非火光烤干了一些墨汁,此刻倒也不会如此明显。
很显然乐广也明白了什么,觉得不用多此一举这才将此信息划了过去。
钟会不由得有些失笑,这局势,多少有点意思了。
而另一边,在一番操作和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劝说后,诸葛诞相信了寿春不会下雨,于是令文钦率军击溃司马昭的先头围城部队。
然而,文钦不听,并明言应静守以待援军。
此番会议自是不欢而散,而乐广却是神色颇为平静,手中刚刚收到一张图案。
那是几乎淮南一带所有的据点图,以圆点示意,可偏偏钟会又多少有些过于谨慎,明明不知不到双手之数,却偏偏要来个以深浅来表示真假,甚至多少埋了几个陷阱进去。
看的乐广嘴角直抽,若非钟会提前给了他一个标准的量算方法,措不及防之下,哪怕是他也难免陷进去。
也不得不承认不知道钟会从哪学到这些杂七竖八的东西,虽然不是很实用,但胜在保密。
毕竟这个时代能破译此密码的也就那么几个人而已,而若是没有人指点,那仍旧只是空谈。
但是钟会提到的几个守城薄弱点以及换班时间还有部队人数却让乐广有些咂舌,因为那基本上是算好了诸葛诞的心态。
更别提近些时日司马昭大兴反间计,以至于诸葛诞渐渐和吴国军士们离心。
而便是在今日,蒋班竟然深夜前来拜访乐广,倒是多少让其存了几分惊奇。
而在乐广示意其坐在对面后,蒋班更是语出惊人道:
“不知先生,可是望我等得胜?”
说完更是紧紧盯着乐广的面色,虽然乐广近些时日奇谋百出,更是屡屡破敌无数,甚至挫败了好几起王基的计策。
但近些时日却是颇为消沉,甚至是闭门不出,好多人传言其因为多智近妖被诸葛诞猜忌了,借此避祸。
但蒋班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却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完全搞不清楚乐广在想什么,于是只得上门请教,并借此出言试探。
而听闻此言乐广却是无动于衷,甚至和钟会一般喝了一口面前的茶水,然后不知从哪端起一只大碗往口里扒了口米饭这才开口道:
“蒋公何必如此慌乱,此番敌方行进,不过是聚八方之众罢了,然人心不齐,久战思安,自然是不日便会得返。”
虽然乐广语气不急不缓,神色更是颇为镇定,但不知为何,蒋班还是几乎能本能的感觉到不安。
他能感觉到乐广在隐藏着什么,但此番试探无果,他又无法继续逼问,只能咬了咬牙继续开口道:
“先生,不知蒋某可否有资格,投效于先生。”
此言不可谓不直白,却让乐广颇为意外。
因为眼下明明刚打了几起胜仗,城中士气强盛,根本看不出半分危险,于是顿时诧异道:
“蒋公何出此言?”
“先生可能看得上蒋某否?”
蒋班却是咬了咬牙,他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但是派人去查却什么都没查出来,尤其是关于乐广的来历。
怎么可能有人人生阅历是一片空白?
要么是孤儿,父母早亡。
要么便是其身后深不可测,以他的力量甚至看不到一星半点。
结合以上推断与猜测,蒋班认为大概率是后者,所以他若是想活下来,眼下的乐广,是唯一的希望,这是冥冥之中的直觉,也是他做出的总结与判断。
果然,乐广似乎也终于明白了什么,沉吟许久后这才开口道:
“倘若是家破人亡,丢妻弃子,又或者是朝不保夕,乞手而降,蒋公可愿?”
此言一出,蒋班只能为之愕然,若是他同意了,乐广只要告诉诸葛诞,自己也就必死无疑。
但若是否认,也便错过了这唯一的机会。
事到如今,蒋班最终决定相信于自己内心的推断,于是咬了咬牙开口道:
“蒋班,愿听先生差遣。”
而此言一出,乐广终于略有几分正色看向他,然后笑着开口道:
“安然待命便可,无需多想,也不用多言。”
听闻此言蒋班心中这才彻底放松,拱手答谢道:
“多谢先生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