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此刻的司马师是胜券在握,但是,别忘了,他的政治影响力,可少不了世家子弟的支持。
而此时此刻近乎所有有名望的世家弟子都被钟会邀请到了这里,就算是有些心向司马家,认为其能改天换人之人。
都不由得微微叹气,因为,此举,必将对司马师的家族和个人声望造成巨大打击。
至于杀人灭口?那不亚于将满朝文武杀个干净。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此可谓万万不能行。
倒是钟会跟个没事人一样,甚至还面带惊恐之色刻意用那桌角将玺绶遮掩,可那动作不伦不类,结果更是弄巧成拙。
将玺绶直接推到了司马师和众人的面前,而且最近的那个世家弟子更是被玺绶滚烫的温度烫的差点跳脚。
一时间,众人看向司马师的眸色变了,怒其不争者有之,悲天怜人者有之,怒发冲冠者有之。
唯独钟会不知何时已经悄然退到他们身后,一副做错事后诚惶诚恐的模样,可仔细看去,那对眸子深处却是说不出的淡然。
甚至,多少还带了几分戏谑的成分。
一场闹剧很快便散了,古人行事讲究一个师出有名。
而此番事件并不会对司马家这个庞然大物产生什么伤筋动骨的影响。
但是,对司马师来说,那不可谓不是一场巨大的政治危机。
若非此刻兵权几乎尽归司马家,他司马师的头颅恐怕都会让人砍了去。
不少狼子野心之辈心中也开始斟酌,若是司马师如此不智,那么,他的想法是否可行。
此时此刻的钟会不知何时开始有了养小动物的闲心,也不知从哪弄来一只不大的老鹰,放置在屋檐上,偶尔也会停留在钟会的肩膀,似乎在看风景。
时间一晃到了九月二十二日,这个小插曲并未真正对司马师造成什么影响,司马师重新召集群臣,向大家宣示太后的旨意。
于是众臣在元城一起迎接高贵乡公曹髦。
对历史情节了然于胸的钟会自然没有感到任何奇怪,只是当子文进门时看到钟会正在不急不缓的跟诸葛竦下围棋时,顿时感觉气不打一处来。
上前差点掀翻了钟会的棋盘,冷呵道:
“主公,为何如此不智?”
诸葛竦则是暗暗心惊,此人是谁?竟敢于钟会面前如此肆意?
钟会翻了翻眼皮:
“哦。子文可有何高见?”
兵士装着的子文顿时怒发冲冠:
“此举,必将惹来司马家满腔仇恨,更是将会激起朝堂对我等的仇视。
“主公聪慧,怎能行如此不智之举?
“纵此举或能打击司马家之声望,可亦是将我等成为其出头之鸟,主公之智,不可能不明白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的道理。”
钟会微微颔首,示意诸葛竦退下,然后也不去收拾散落一地的棋子和棋盘,而是倒好茶水端上桌,点头示意子文拿一杯。
然后拿起自己面前的那杯喝上一口悠悠道:
“子文可知,如今的局势?”
子文顿时一愣,不自觉的拿起茶水喝上一口,他自然不能明白钟会此举何意。
钟会拿出一张布满圈圈点点的地图,上面两个名字很是醒目,一个叫文钦,另一个叫毋丘俭。
“还记得我跟你说的么?
“废君之事影响甚大,故司马师没时间在这个时候处理我们。
“然而,扬州刺史文钦骁勇果敢,曾受曹爽厚恩,但为人极为傲慢,经常欺凌同僚,外加喜好虚报战绩以邀功,故常受司马师的打压,所以对司马师心怀怨念。
“而镇东将军毋丘俭则是一向与夏侯玄,李丰交好,此番二人身死,其倍感不安,若非司马师以计厚待,怕早已谋反。
“你倒是说说,此情此景,我等,应该如何作为?”
一番话说的子文云里雾里,感觉钟会说的很对,但又说不出他对在哪里。
钟会看了看顿时有些失笑,子文虽然忠心,但终究不是什么王佐之才。
于是两本自己注释的兵书从钟会手中脱手而出砸在子文的脑袋上:
“好好学学,除了个人勇武,这些,都对你有莫大的好处。”
一本《战国策》,一本《孙子兵法》,只是两本书皆为手抄本,而且空白处都被钟会写的密密麻麻。
随即钟会背手离去,只留下子文停留在原地,面色一会青一会白,说不出半句话语。
钟会则是神色悠然的爬上门口的大树,只是他还未爬到顶,就被人叫住了。
扑通...
诸葛竦神色很是慌乱,面色苍白,跪倒在地:
“先生,请先生,收我为徒。”
钟会此番作为,才真正让诸葛竦折服。
但凡偏差一分一毫,此刻的钟会恐怕早已万劫不复,可这一切的发生都是那么的恰到好处,好到甚至带着几分艺术般的美感。
由不得诸葛竦不惊恐敬佩与愕然。
钟会神色很是淡然,语气悠然道:
“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你倒是会抓住机会,但是,我麾下,也无需无用之人。
“若是你能在交好于司马昭,那么,我将不遗余力的培养你,若你不能,那便不要动多余的心思。”
诸葛竦顿时眼前一亮,似乎明白了什么,对着树上的钟会行礼三次后才转身离去。
而就在钟会正打算从怀中掏出自己的日记时,一声惊呼差点让他从树上掉了下来。
吓得他连忙抱紧树干,这才面带怒色的看向树下的人。
子文看着此刻的钟会显得格外不好意思,还是摸了摸后脑勺道:
“主公,你兄长来了...”
钟会眼眸微微眯起,点了点头。
兄长啊...
曾经的自己和哥哥钟毓之间交情的确不错,但也不知是从何日起,逐渐开始貌合神离,此番他前来,又是出于何等目的?
一念至此,钟会泡好了茶,鞋都没穿就跑出去迎接。
钟毓看到钟会满目欣喜的模样,却是神色颇为复杂,直到坐在桌旁,还在上下打量着钟会,一脸的欲言又止。
钟会倒是神色颇为豁达,语气沉稳,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道:
“兄长此番前来,是否是要与我断绝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