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爹呢...”
沉默片刻，钟会还是开口询问道。
这一刻，心中却是惊涛骇浪。
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此刻的自己尚未强大，而此刻的邓艾应该稍稍进入司马家的视野。
换而言之，目前来看，并不易于与邓艾有半分交集。
还有一点钟会不想说的，那便是二士争功的事情，平心而论，纵然历史记载中邓艾能有后日的成就少不了钟会的举荐。
但此人好大喜功，自行以朝廷之意分封刘禅，并以将士疲劳为由不听从司马昭退兵的命令。
三国志仍有记载，邓艾曾在灭蜀后狂妄宣言：若不是我，尔等早已死去。
有见识的人都笑其狂妄，这样一个人，可谓是生来便不便入世。
从定位上来讲，那便是他能做事，但不能做人。
当前正是藏锋之际，曹操也曾说，最好的撤退是先打个大胜仗，挫其锐气，然后悄然撤军。
狂妄在外表现已是足够，如今之计，最要紧的，便是得到钟毅和副官的消息。
“家父..家父...”
邓忠似若是想说什么，但却迟迟未能开口。
此番前来，父亲曾希望他能借此机会得到钟会的引荐，将自己的屯田之法上奏。
但在邓忠看来，家父口吃本就不便于说话，此刻更是承人之恩，又怎能借此机会得寸进尺呢？
钟会似若是看出了什么，笑了笑，将一封早已写好的引荐信从怀中拿出递交给邓忠，随即拍了拍他的肩膀。
背手而立道：“你父亲，是个人才，可惜...”
“这封信便是他想要的东西，但若有可能，我希望他并不需要借助这封信。”
邓忠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拜谢后告退。
邓忠走后，钟会眼眸微微眯起，随即看向了自己的双手，叹了口气：凡人之躯，总归是太过无力。
嗡...
汗珠跌落在剑尖上的声音，钟会请了三个师傅，教他标准的蹲马步姿势，这一练，便是足足七日。
古人身体天然强劲，因为无有退烧药亲霉素一般的药品，所以身体体质差的直接便被自然淘汰了。
但纵然如此，武将的死亡，也往往是因为那些陈年旧伤，它们弥补在身体的各处，等到武将苍老之际，便会在不知不觉间，给予武将致命一击。
而那时，便也是真正的药石无医。
“士季，只看毅力，你已经超越九成九的前人了。”
这样的训练，老师都扛不住，所以钟会请了三个老师轮班来，而纵然是如此，老师早已大汗淋漓，钟会却仍旧能一动不动，保持一个姿势，仿若呆若木鸡。
钟会点了点头，第八天，钟会头一次，真正意义上，开始学习剑术。
老师教了半日后，钟会已经能有三分其型。
老师摸了摸胡子夸赞：是个好苗子。
但在三个时辰后，钟会仍旧一动不动，仍旧保持之前持剑的姿势，浑身上下无有半分颤栗。
此时此刻，老师才稍稍感到吃惊。
因为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勤奋了，那更是一种纯粹的意志力。
先生何曾知道，钟会行不设马，卧不设席，与士兵同吃同住，本身便已经练就了一番不俗的根骨。
而真正坚持让他不至于倒下的，便是那一日的刺激。
倘若，我有万夫力...
钟会似若能看到，灭蜀之日自己举起宝剑，却使不出一个剑招便已在乱箭中死去。
嗡...
那是很细小的嗡鸣，老师和请来的先生也不知道钟会练习了多久，只知道短暂的一月眨眼便已过去。
碰...
这是钟会第七百三十一次摔倒了，这次摔倒足足三日也没从床上爬起来，浑身青紫，嵇康前来看望数日都被拒之门外。
只好将自己新锻造的宝剑呈上，钟会却未曾打开那崭新的剑匣。
视野停留在窗外，凡人之力，仅此而已么...
甘心，他怎能甘心，他曾数次去请求军中将军的指点，却一次又一次被击倒在地。
这一次仅仅是一个木桩训练，便差点骨头都被砸断，差点咬碎一口钢牙。
“将军，一位老者求见。”
钟会躺在床上半眨了眨眼皮，侍从便会意让老者走了进来。
说起来可笑，此刻的钟会，已经实在没有从床上爬起来的气力了...
“士季不过些许时日未见，怎么落得如此狼狈？”
老者近乎是大吃一惊，心中很是不是滋味。
他思索了很久，本以为钟会不过是贪念凡尘的狂傲之辈罢了，但此刻看来，却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怕是也不过如此。
钟会浑身上下已经近乎找不到一块完好的肉了，面色是死人一般的苍白，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怕是比那些刚刚从战场上下来重伤垂死的老卒也好不了多少。
但即便是如此，一双眸子却极为锋锐，仿若出鞘的利刃，哪怕是在此刻，也隐约能给他几分划伤之感。
整个人浑身上下散发的并不是将死之人垂暮，而是出不怕虎的锐气和朝气。
哪怕隔着老远，都能知道，此人，不肯认命，也不愿服输！
钟会此刻不知道是抬眼皮的力气都没了还是仅仅懒得搭理他，转过头装死，甚至闭上了眼睛。
老者胡子都快气歪了。
心里说：你这小子是不是半点不懂得尊敬长辈？
但开口的语气却不自觉染上三分认可与尊重：
“士季，你，想好了么？”
钟会并未转过头来，老者这才注意到，那隐约从被窝传来的轻微鼾声。
这家伙...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老者顿时神色有些恍惚，多少年来，多少人见到自己要么欣喜若狂，要么贪婪无度。
还是头一次遇到钟会这种人，直接拿他视若无物...
没辙，是真的没辙...
若是这人是个傻瓜那也便罢了，可钟会分明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自己来此意味着什么，也知道只要他想，便能轻易实现钟会心中图谋已久的愿望。
但钟会就是不搭理他，而且是发自内心的一点不想，甚至，因为他的到来，钟会睡觉，好像都睡得更香了...
好家伙，这是拿自己当助眠的熏香了啊...
老者摇了摇头，一脸无奈，他还能怎么办，等呗！
既然想好了来找钟会，那自然要用尽全力说服他，哪怕...
哪怕...他真的想在心里怒骂，你，你特么简直是个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