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漫天,看不到来时的路了,手腕渐渐涌上一股脱力感,视野都渐渐模糊了。
钟毅这才明白,战场不是凭借的蛮力,兵法中的所学此番才算的上真正应用,但和姜维比起来,还是太嫩了。
跑么?钟毅不自觉的摇了摇头,王二的声音仿佛仍在耳边:兄弟,我那一家老小,就托付于你了。
碰...
不知是从哪里再次涌上的一股气力,他挣脱了即将砸向自己的兵刃。
不远处的钟会却是无动于衷,身侧的将士都不由得开始疑惑,不知道他的用意。
因为很明显,钟毅扛不住了,若是没有增援,怕是片刻便会死在这里。
“将军,这...”
听到将士的疑虑,钟会却始终闭着眼睛。
犹记得几日前去拜访过的那位老先生,那满目的疑虑和沧桑,以及壮士迟暮的悲凉。
在见到钟会时,却并无半分疑惑与难过之色,仿佛一切水到渠成,没有任何不自然的地方。
先生姓李,字文优,在当下的存在,甚至有那么几分不合理的味道。
见到钟会时,他先是一愣,然后却是了然的点了点头,舒展起佝偻的背影在桌上倒了两杯茶水。
钟会是一个人前去的,见此情景,倒是不由得上前搀扶起老者,然后才端坐在老者的对面。
思索片刻后,开始询问起自己的问题:
“先生,何以治国?”
听到钟会的话,老先生却并未回答,只是自顾自的倒上了两杯茶水,自己端起一杯喝了起来。
钟会也不督促,也端起面前的茶水看了许久,却并不饮用。
茶水清澈见底,隐约能看到三分翠色,清香环绕,让人心旷神怡,想必不太可能是什么俗物。
老者见状,仍旧很是沉默,甚至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本繁体字的古物翻阅了起来,仿佛面前的钟会并不存在。
隐约间,钟会仿佛看到了一个英雄的迟暮,又仿佛看到了一个寻常的老者,平凡的看不出一丝光点。
答案,似乎就在这眼前的茶水里。
钟会若有所思,端起面前的茶水喝了起来。
不知何时,缕缕烟雾遮掩住了视线,那是连天的大火,有人在哭喊,有人在奔逃,有人在痛骂。
却有一个人,端坐在马车上,摇晃着手中黑白二色的羽扇,眼中波澜不惊,身形显得格外平静。
与车边的微风般,充斥着一股随意清心的味道。
视线回到现在,老者竟然已经离开朽木的茶桌,回到低矮的小木床上睡了起来。
钟会若有所思,还是走上前去,为他盖上了被褥。
嘎吱...
打开门离去前,钟会回过头,拱手行礼道:
“会,谢过先生指点。”
不知何时,钟会已经悠然睁开了眼睛,视线看向不远处的战局,身侧的将士这才走上前开口道:
“将军,他,撑不住了。”
此刻的钟毅已经半身血污,手中的长枪早就折断了,他又从地上捡起一把残刃。
残刃是断掉的长剑,大概只有之前三分之一的长度。
而那对眼眸却始终炯炯有神,看不到任何疑虑和动摇之色。
倒是不少敌方将领感慨他的魄力,想要下马上前劝降,却不敢与钟毅对视,只是在远方盯着他,等着他因力力竭而倒下。
三个锦囊早已被血污完全侵透了,却无有一个被打开。
钟会摸着兵刃的手指微颤,老先生的教诲悠在耳畔。
虽然,他未曾发过一言,但意思却是简明扼要:若想使其成器,必承受常人难以忍受的折磨与摧残。
而且,老先生临走前还是略微敲打了下被褥的,眼神如有所思的看了钟会一眼。
那无疑是在告诉钟会,你想要做的事,难如登天!
钟毅视线已经有些黑白二色了,如若失去信号的黑白电视机那般,他知道,自己已渐渐无力支撑起身体的重量了。
夏侯霸在远处的车轿上,与姜维对视一眼,不由得频频点头道:
“此番硬汉,倒是难怪士季那娃子如此不舍,倒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若是,此子能归降于我蜀汉...”
姜维眸光微闪,若有所思。
“将军,我们,仍旧不动么?”
身侧的将士满目疑惑,显然已经看不清钟会的用意了,既然已经做了万全之策,又为何在钟毅即将倒下之时,仍旧无动于衷?
“再,等等...”
非为不想救,而是,还有一子未动,切不可打草惊蛇。
卫寔!
此时此刻的他就在钟毅的身侧,手中未有半柄兵刃,一袭白衫,恰如一个文弱书生的打扮。
不知不觉间已经淡出了所有人的视线,但就在众人视野死死盯着钟毅等着他倒下之际。
一丝光亮却在他眼中被点燃。
快,无比的快!快到没有人能注意到这文弱书生的动作,那一柄骨节分明的金属折扇,硬是让身侧无一人可上前。
一丝丝血迹顺着折扇跌落,伴随这半边沙尘和暗黄混合的血污,让周遭一切顿时鸦雀无声。
“可,还有人敢于与某一战!”
众人神色惊愕,眼前之人,分明只是个书生,眼前之人,分明就是个书生!
“将军,走!”
“一家老小,就托付于将军了!”
“将军,一定要将那银子送到我家中,要让我妻儿知道,他的丈夫,是个英雄!”
蜀国铁骑的奔腾下,让他们止住脚步的,却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一个,两个,三个。
无数人死死抱住了马蹄,重要止住了蜀国的步伐。
卫寔抱着钟毅的步伐有些佝偻,大概用尽全力,也才稍稍跑出三十米。
就连一旁将士看向钟会的眼中都带上了怒色,如此汉子,怎能让他们屈折于此!
而见到二人消失在视野中之后,钟会也终于睁开了半睁半闭的眼睛:
“去吧,是时候让蜀军吃点苦头了。”
“得令!”
轰...
追赶而去的蜀国马蹄轰然倒塌,硕大的巨石直接拦住了前行的必经之路。
人还未至,一股寒意已经侵透了心扉,姜维的视野终于从钟毅与卫寔的逃亡放心移开。
而这一转,仿佛历经沧海,连眼眸都瞪的硕大,仿佛要裂开。
最前方骑在马上的人,他不会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