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桌上方的赤金色环形灯带，一阵闪烁后，陡然变暗。
“我有一个朋友。”
鹿小铠坐直身板，清了清嗓子，说出了开场白。
紧接着，他的故事开始在昏暗中倾泻：
我有一个朋友，他是个天生的贵族，可他的亲生母亲，却是个最低贱的「不可接触者」。
你们不要觉得奇怪，这对大多数贵族来说，没什么好奇怪的，虽然联邦的法律禁止不同阶层相互通婚和生育，但更多的是禁止上层女人下嫁给底层男人，对于上层贵族随意临幸一个底层女劳工这种事，法律才懒得管呢。
就像我这位朋友的贵族父亲，在各个阶层都有情人，数都数不过来，听说他的母亲就是他父亲的第九十九个情人。
很小的时候，他也曾天真地问过父亲，为什么要找那么多的阿姨？
在红楼区边缘的那个长租房里，当着母亲的面，父亲语重心长地说出了一套自己的理论：
“儿子啊，这个世界是需要守恒的，你如果只有一个情人，就会形成一种三角关系，两个就是四角，情人越多，关系就越接近于圆，彼此间的摩擦就会减少。”
那时候他什么也不懂，但渐渐地，他听懂了别人喊他“贱种”的意思。
贱种的意思就是生来低贱，刻在血液的低贱，刻在基因里的低贱，不配继承家产，不配在政府任职，不配进入家族的别墅宅邸，甚至不配在教室里坐前排……
他就是那个“贱种”。
班上出生高贵的同学们都喊他“贱种”，逼着他下跪，孤立他，排挤他，让他在最漂亮的女生面前学狗爬。
就连长租房的女房东，也喊他“贱种”，经常用洗脚水泼他。
他只是个孩子，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试着讨好他们，他把家里最值钱的东西偷拿到学校，献给霸凌他的同学，可换来的还是一句“贱种，你家的东西和你一样臭！”
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才能摆脱贱种的身份？
他很想问问自己的贵族父亲，可他根本找不到人，自从他四岁以后，那个贵族男人再也没来过长租房。
他想问问自己的母亲，可母亲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在许多年足不出户的囚禁中，早就疯掉了。
他很害怕，很恐慌，很无助。
可他什么也做不了，除了哭，他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知道眼泪里饱含着怯懦，可他无处诉说，他只能哭，在无数个夜深人静的时刻，他偷偷在被窝里抹眼泪，在废弃的钢铁屋顶上，在四下无人的街道里，放声痛哭……
他觉得活着好苦啊。
直到有一天，他放学回家，看到母亲用一根绳子把自己挂在长租房的钢铁房梁上睡着了，地上还有一个被踢翻的凳子。
看了好久，他才反应过来，母亲不是睡着了，而是自杀了。
“妈，妈！”
他呼唤着母亲，踩在凳子上，小小的身躯扛起了母亲的身体。
他第一次发现母亲是那么瘦弱。
“妈，妈！”
他费尽所有力气把母亲放在床褥上。
“妈，你醒醒啊，妈！”
他带着哭腔呼唤母亲，眼泪都把枕头打湿了，却只听见母亲最后微弱的遗言：
“死了，就解脱了。”
然后，他就没有母亲了，哪怕是一个疯掉的母亲，也没有了，永远没有了。
但他记住了一句话，“死了，就解脱了。”
“是啊，死了就再也不用做贱种了！”
他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他自己算好日子，在自己的生日那天，一个人走到波涛怒吼河岸边，干净利落地跳下去了。
临死之前，他只留下了一句遗言：
“无需为他立碑，只愿世上再无贱种。”
………
“我的故事，讲完了。”
鹿小铠刚讲完最后一句。
昏暗的光线中，一滴水银般的滚烫液体，突然从女机械荷官的眼眶里滑出，滑过线条流畅的金属脸颊，滴落到赌桌上。
鹿小铠成功了！
与此同时，周星泽也已经推断出，鹿小铠讲的这个朋友，大概率就是他自己。
没想到这个平时看起来热情又爱笑的贵族少年，居然有着这么痛心的过往。
其实想想，生活在这个世界的每一个人，如果撕开他们的外壳，在内心最深处大概都埋葬着创伤和灰烬吧。
“我这个故事，可以换取多少本金？”鹿小铠红着眼眶问道。
牌桌上方的赤金色环形灯带，又是一阵闪烁，然后陡然变亮。
唐装男看了眼手表，然后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冷冷说道：“两千。”
“两千？这么少？你耍我！”
鹿小铠怒了，一只手按住机械唐刀，“刚才那个荷官都流泪了，为什么只给这么少？”
“是的，两千，就只有这么多。”
唐装男重新坐回座椅，然后抚摸着女荷官性感的金属大腿，说道：
“还有啊，方才她眼眶里流出来的，可不是什么眼泪，她只是暂时出了故障，身体里面流动的银髓，不小心漏出来了。”
听到这话，鹿小铠突然站起来，满脸怒气地拔出了机械唐刀，他觉得自己被戏弄了，这两千本金，根本解决不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但他刚把刀尖对准赌桌上首的庄家，身后的两个黑衣机械侍者，已经亮出银质匕首，从身后抵住了他的肾脏和肝脏的要害部位。
“放开他！”
一直在静默观察的周星泽突然开口了，然后看向鹿小铠说道：
“小铠，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随即，他又盯着唐装男，说道：“来吧，我抵命！”
“抵命？老哥，你疯了吗？”
听到这话，鹿小铠也顾不得赌局规则了，他放下手中的刀，转头劝阻周星泽。
就在他放下刀的同时，身后那两个黑衣机械侍者，也同时从他身上移开了银质匕首。
而听到周星泽的决定，臧千红原本平静的脸色，也陡然一惊：“或许还有其他办法，直接抵命你有把握吗？”
周星泽没有说话，他摆摆手，示意两人坐下。
然后看着唐装男，镇定地说道：
“既然要赌，就赌一把大的吧。”
“哈哈，有魄力，你想怎么赌？”唐装男惊诧问道。
“和你对赌，一局定输赢，我要是输了，命给你。”周星泽说道。
唐装男：“你要是赢了呢？想要什么？”
“五百万【身价】。”周星泽脱口而出。
“你的命，凭什么值五百万？”唐装男不屑地问道。
“我的命，何止是值五百万？”
周星泽面不改色：“更何况，我为你节省了时间。”
他早就发现了，自从赌局开始，这个庄家就一直在有意无意地看腕上的手表，似乎很焦急，又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好，年轻人，就冲你这气魄，我跟你对赌！”
不知道是被戳中了软肋，还是真的被周星泽的气势镇住了，唐装男答应了对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