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是你想要的……食物吗?”
周星泽吃力地弯腰,把手中的扭矩扳手和十字螺丝刀,递到了孱弱男孩面前。
男孩抬起头,没有回答。
他一把抓过扭矩扳手和十字螺丝刀,塞进嘴里,咔咔咀嚼。
合金钢锻造的扭矩扳手和十字螺丝刀,在男孩的口齿间粉碎,他就像吃了两根胡萝卜一样,吃得爽脆可口,心满意足,口水流出。
吃完了扭矩扳手和十字螺丝刀,男孩又伸出舌头,舔干净了唇边的碎铁屑。
紧接着,男孩伸出左手,一把压住了石板上逆转的金属陀螺。
终于,陀螺停止了逆转。
与此同时,周星泽的脑海中,那种剧烈的疼痛和红超巨星膨胀的火红光芒,也当即消失了。
他很庆幸,自己的推理没有出错。
男孩一直说饿,而且一直说铁陀螺咬不碎,于是在几分钟前,周星泽大胆地做出了一个推测:
这个男孩想吃的,一定不是一般的食物。
所以他返回驾驶室,拿出了扭矩扳手和十字螺丝刀,试探着递给了男孩,没想到,第一次试探就成功了。
看着眼前的金属陀螺,周星泽确信,这应该就是甲子-007号星蚀物了,忙活到大半夜,总算是找到了。
他刚觉得松了口气,叫停【维度之墙】,让时间的流速恢复了正常。
可这时候,一旁的孱弱男孩却突然开口,又一次看着周星泽问道:
“哥哥,我爸我妈和我妹会被煮了吃掉吗?”
周星泽心想,这孩子怎么这么轴,刚想回答“不会”,却不小心与男孩的熔金瞳孔,视线相撞,两个人又一次对视了。
视线缠绕间,周星泽看到了一个画面。
那是一个光线昏暗的房间,里面没有床铺,也没有桌椅,只在地上堆满了各种金属废品。
染了红锈的金属螺母,被压扁的旧罐头盒,腐蚀发黑的铝合金水壶,废弃的不锈钢茶杯,豁口破洞的铁锅,残缺不全的黄铜齿轮……
视线更远处。
是盘子里长着绿霉的烙饼、土豆块,半碗生蛆的腌咸菜,爬行的银斑蜘蛛,环绕的苍蝇,以及斑驳脱落的墙皮。
一个黑瘦孱弱的男孩,头发枯黄柔软,左耳只剩下半个。
他沉默地坐在窗台上,目光始终聚集在房间中央的一件机械作品上。
那是一个用废铜烂铁拼凑起来的机械武士。
武士体型高大,左手拿一个铁锅为盾,右手执一把卷刃的菜刀,两只眼睛是向外凸出的不锈钢茶杯,罐头盒做成的左耳残缺不全。
整个机械武士的外型,就是这样的怪异,滑稽和丑陋。
但它却像是拥有真正的生命一般,总让人觉得,下一刻,它就会扭动关节,就会跨步向前,就会挥刀,杀戮,破窗而出。
男孩一边欣赏破烂堆积的机械武士,一边捧着一把金属螺母,一颗一颗,丢进嘴里,嘎吱嘎吱地咀嚼成碎屑,送入食道,吞进肠胃。
似乎对他来说,吃金属螺母就像吃花生米或者吃炒黄豆一样,这再正常不过了。
吱呀一声,房间门突然从外面被打开,男孩的父亲,怒气冲冲地进来了。
“左铭,你又吃这些破铜烂铁了,是不是?你要被人叫一辈子怪胎吗?”
“因为这个异端行径,你都被学校开除了,你还不长记性吗?”
“唉,我们全家的脸都被你丢完了,你是要把我们都逼死才肯罢休吗!”
父亲的斥责声,一句比一句大,一句比一句咄咄逼人,一句比一句让人窒息。
紧接着,男孩父亲抬腿一脚,踢翻了模样怪异的破烂机械武士。
看着倾倒一地的金属零件和碎片,一直沉默不语的男孩,像是受到惊吓般,身体突然一抽。
紧接着,他的两个漆黑的瞳孔,骤然异化,仿佛镀上了一层熔金。
他的左手,突然不受控制地伸向口袋,拿出了一个金属陀螺。
陀螺本身很普通,质地为银灰色,大小如酒盅,但通体却雕刻镶嵌着复杂的金丝纹路,仿佛是用金丝箍起的破碎星辰。
男孩拿着陀螺,放在窗台上,指尖掐紧,锃的一声,金属陀螺开始逆时针旋转。
与此同时,夜空中原本暗淡的参宿四,骤然闪烁出刺目的红光,如同血色。
片刻后,房间内外。
“啊,太阳好大!”
“啊,红光,全都是红光!”
“啊,好痛,头要炸了!”
男人,女人和小女孩的惨叫声,哭泣声,接连响起。
一股死亡的气息弥散开来。
“哥哥,我爸我妈和我妹,会被煮了吃掉吗?”
男孩清澈的声音,把周星泽拉回了现实。
“不会,虽然这是个吃人的世界,但他们不敢真的吃人。”
周星泽回答了男孩的问题,语气斩钉截铁。
听到这个回答,男孩的熔金瞳孔渐渐涣散,变成了正常的漆黑色。
与此同时,他的眼角,突然流淌出三滴晶莹的泪珠,终于如释重负。
紧接着,男孩拿起金属陀螺,递给周星泽,气若游丝地说道:
“哥哥,你又救了我一次。”
周星泽不置可否,但他突然确定了一件事。
上次在黑沙区神圣秩序所,他被循环审讯的时候,那些秩序警察口口声声说自己杀了七个人。
现在看来,当时确实有七个人离奇地死了,吴广胜家的四口人,再加上这个男孩家里的三口人,刚好是七个。
那么,这也就再一次证明了,唐遗爱根本没有死!
………
第二天,水曜日。
灰雾区,青铜街93号,地下三层。
周星泽一只手捧着金属陀螺,交给了臧千红。
臧千红打开一个方形黑铁盒子,小心地放进金属陀螺,盖上盖子,啪嗒一声,卡扣自动上锁。
“这就……封印好了?”周星泽疑惑问道。
“还差最后一步。”臧千红说道。
“哪一步?”周星泽好奇问道。
臧千红舔了舔黑唇,嘴里吐出四个字:“以名封缄。”
“以名封缄?什么意思?”周星泽疑惑不解。
臧千红解释道:“按照惯例,你要给这个甲子-007号星蚀物取个名字。”
听到这话,周星泽更困惑了。
臧千红莞尔一笑,给出了进一步的解释:
“因为是你捕获了它,所以只有你取的名字,才能真正地封印它,当然,也只有你才能为它解封。”
“名字就类似某种咒语,或者羁绊?”周星泽说出了自己的理解。
“唔,我还从来没想过这种解释,但仔细想想,确实很贴切呢。”
臧千红赞许地点点头,随即又问道:
“你想叫它什么?”
周星泽略一思索,然后脱口而出:
“恒星圆舞曲。”
“唔,恒星圆舞曲?是挺形象。”臧千红短暂一愣,“但它可是恐怖的星蚀物。”
“是的,它确实恐怖,我亲自感受过它那恒星般燃烧脑海的可怖力量,我也亲眼见过它杀死了一家三口,但我还是想叫它【恒星圆舞曲】。”周星泽淡淡答道。
臧千红一阵讶然,随即莞尔一笑:
“你还是愿意相信美好?”
周星泽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他冷静地开口:“我只是觉得,这个世界需要一点希望。”
“好一个世界需要希望,我真没看错你,周星泽同学。”
臧千红用她柔软的手掌,赞许地拍了拍周星泽的肩膀。
紧接着。
她拿出一张崭新的朱红色笺纸,钢笔蘸上特制的淡金色药水,写下“恒星圆舞曲”五个字。
然后,将封笺纸贴在了装有陀螺的铁盒上。
周星泽注意到。
在粘贴封笺的同时,臧千红咬了咬下唇的银质铰链,乌唇轻启,一连串含混不清的语句,从柔软的双唇之间,倾吐而出。
那声音,像是梦中的呓语,像是破碎的呢喃,像是亲昵的耳语,又像是某种隐秘的咒语。
念词结束。
紧接着,她又走到一面青铜墙边,找到一个画着十字的坐标位置,勾起白皙食指,在墙壁上有节奏地叩了七下。
“笃,笃笃,笃笃,笃笃”。
随着敲击声结束。
墙壁内,响起机械齿轮转动的咔咔声,紧接着,一个狭长的青铜匣,像抽屉一样,从墙壁内部延伸出来。
臧千红拿起装有杀人陀螺的铁盒,放进青铜匣内,用手轻轻一推,青铜匣便自动退回,嵌入墙面,与整个青铜墙壁融为一体,天衣无缝。
“我很好奇,那四个关键词,你到底是怎么破解出来的?”
封印完名叫【恒星圆舞曲】的星蚀物,臧千红突然问起了关键词的事。
周星泽一字不落,把自己的推演过程,从头到尾如实讲述了一遍。
“唔,精彩,精彩,太精彩了,参宿四,墓碑,圆锥体,全部都奇迹般地串联起来了!”
听完周星泽的推演,臧千红鼓掌赞叹了一句。
随即又追问道:
“但是,还有一个呢?那个黑猫要怎么解释?”
听到这话,周星泽立即脱口而出:
“黑猫么?我把他给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