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里走出来一些东西，速度很快，四脚着地，犹犹豫豫的往棺材这边而来。
姜九音和商周站在棺材前面，看着她们朝着自己的亲人而来。
“她们还带着记忆。”姜九音看着这些水猴子。
说是死而复生，但是人死了就是死了，这些水猴子，已经成了怪物，连鬼都算不上。
商周后退了几步，默默地的隐入黑暗中，姜九音抬手飞出几张符纸，符纸燃烧，却没有变成飞灰，而是成了一盏灯。
几乎要跑到姜九音面前那一口棺材的水猴子站在那里，喉咙里发出低吼声。
姜九音拍了拍旁边的棺材，看着在光亮之下逐渐显形的东西。
“聊聊？”
水猴子低吼着。
“说你是水猴子，还真的不把自己当人了？还是说，已经不记得怎么说话了？”
很明显，对面的东西好像一点反应都没有。
三张符纸不断的裂开，最后变成数十盏小灯落在这一块地方，照亮了这十二口棺材。
商周其实见过许多次水猴子，只不过这么近的是第一次，他其实不太喜欢水。
水猴子，有人说是水鬼，但其实和水鬼是不一样的，水鬼是魂魄，身体照旧会白骨化，所以很多故事里，水鬼都会夺舍。
可水猴子是不一样的，牠们死的时候怨气太大，还含着最后一口气，所以成为水鬼，却拖着自己的身体。
这身体在河底泡着，怨气撑着，久而久之，就变成了他面前的这样子。
乍一看还是人的样子，可是身体却破烂不堪，身体四周怨气缠绕，四肢着地，头发散乱，皮肤上盖着一层黑，不知是毛发还是护体的怨气，尤其是眼睛，瞳孔是涣散的，黑的白的混在一起，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看到。
而且，商周看着那个对着姜九音吼叫的东西，已经失去神智了，忽略长相，的确像是一只发狂的猴子。
商周抿唇，水猴子在水底的确很有用，比一些水下的机器灵活的多，但是这样的东西，他也兴不起养的意思。
更何况，虽然眼前这东西已经称不上是人了，可到底是人的身体。
“在这水中留了百年，当真一点神智都没有了吗？”姜九音说着，瞧了瞧眼前的棺材。
“都知道护着他们的棺材，会完全没有神智？否则，他们的鬼魂还能留下来？”
姜九音拍着棺材的力度稍微大了一些。
这些棺材本就是薄棺，而且在水里这么久了，木头早就腐朽了，若非是因为这些水猴子护着，或许早就成了一捧尘土了。
“出来看看吧，最后一面了。”
片刻之后，棺材前面才飘出来一个鬼魂，鬼魂很淡，飘飘忽忽的，几乎要立刻消散了。
为首的那个男人看着旁边贴着自己棺材的水猴子“傻婆娘。”
男人看着眼前的姜九音，跪在地上磕头，非常恭敬的样子。
“求大师救一救我家这个傻婆娘。”
“死在战场上，若是去投胎了，下辈子应该会是个好胎，可现在，你能不能入轮回都不一定。”
男人长叹一声“我们当初去打仗，就想让家里活的好一些的，人死了之后，有人去战场上带我们走，但是我不放心家里的婆娘，就跟着回来了，想着再看一眼就走。”
他们想到了，或许会看到家里人痛哭流涕，肝肠寸断，却万万没想到，自己家的婆娘都跳了河。
“我们家的婆娘，我知道，她不会轻易寻死的，家里还有孩子爹娘呢，我走了，她得好好活着。”
“然后你们就被沉河了？”
男人点点头“然后我就见到了我婆娘，她怨啊，我想带着她走，可她不肯，而且也走不了。”
“所以，你用自己的魂魄养着她？”
“我是男人，而且，我也是怨的。”
姜九音看着眼前浅淡的魂魄。
“你马上就要魂飞魄散了。”
“我知道，大师，能不能让我和我婆娘一起走？”
“你不报仇了吗？如果不是你们在，百年前，这镇子上的人，都得死。”
“已经报仇了，几百年，够了，这镇子于他们而言，已经成了牢笼。”
“人总是这样，总会带着一点无用可笑，却很多人做不到的善良。”
姜九音看着他们“今日，我会送你们走，报酬，我也会跟这个镇子要，至于你们，就当是我的那一点可怜的怜悯吧。”
姜九音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的时候，一双眼覆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商周站在那里，看着姜九音伸手在空中划动着，然后落成一个符咒。
聚魂符，凝聚温养魂魄所用。
“待在这符咒之内，她们或许能恢复一点意识，然后就告个别吧，缘尽了，往后生生世世大抵都不会遇到了。”
姜九音后退了几步，商周看着那个聚魂符。
“这么大的符，大师倒是舍得。”
“我说了，怜悯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可修道之人，必须得有点这样的东西，总不能，死的时候都不到一点善意吧。”
商周看着姜九音，能得仙缘，倒也不是没有理由。
姜九音掏出几根香来，还有一个极为古朴的香炉。
“要请阴差？”
“嗯，其实我更想见见无常，有些事情，我想问问清楚。”
“很久没有人请得动阴差了，如果不是我自己就是器物成精的妖怪，我几乎都要相信，这世上是没有神仙的。”
“如果地府没了，这世道早就人鬼共存了。”
人看不见鬼，其实是好事，如果有了牵挂，怎么能去投胎，长此以往，谁还去投胎？大家全当鬼，也算是长生不老了。
姜九音点了引鬼香，然后掏出一枚小小的令牌放在香炉旁边，令牌上刻着两个字符。
商周知道，这是在上面和下面都挂了名的凭证，能引阴差，也能，引神。
香缓缓燃烧着，然后，烧成两长一短。
“来了。”商周抬眼看着。
原本只亮了这一块地方，远处是暗的，可现在，却黑成了一片虚无。
先看到的是个白灯笼，燃着绿色的火光。
影影绰绰的人影从远处飘来，带着锁链划过地面的声音。
“无论什么时候，地府的阴差都不缺气氛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