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妮大着肚子回家，却发现二妮不见了，她小声问了，即便是嫁了人，可她在她爹娘面前，她还是那个胆怯的丫头。
何大妮的奶看了一眼她高耸的肚子，撇撇嘴“这一胎重要，可别是个赔钱货。”
何大妮没说话，只固执的问了一句“二妮呢？”
她奶拉着脸，不耐烦的开口“嫁人了。”
二妮嫁人，她这个姐姐为啥不知道，何大妮想要问，却被她娘骂了一顿，说她弟最近都瘦了，也不见给她弟送些吃的。
何大妮看了一眼她弟，十岁的男孩人高马大的，看着她的眼中都带着嫌弃。
何大妮低下头，除了这个高耸的肚子，她弟比她和二妮加起来都胖。
何大妮步入了她娘的后尘，她第一个孩子是个丫头，到底是自己的孩子，何大妮喜欢，可她只是喂过几次奶，就被男人打了。
给大的喂奶，就怀不上小的。
何大妮躺在床上，听着她闺女撕心裂肺的哭声，莫名想起了自己那个妹妹。
那个最后被草草埋起来的坛子。
何大妮最后还是知道了二妮去了哪里，二妮被配了阴婚。
他们这里的阴婚和别处不一样，家中没有妻儿子嗣的男人死了，便要娶个黄花大闺女回来在家里养着，每天都有同一个宗族的人进这媳妇的门。
一直等到生下了儿子，这孙子家里留下，可这儿媳妇，就得去陪她男人。
何大妮赶过去的时候，何二妮已经被活生生钉在棺材里下葬了。
何大妮第二个孩子依然是个丫头。
她婆婆去她娘家，话里话外都是何大妮不能生儿子，她娘觉的脸上没光，就将自己的那个法子教给了她婆婆。
何大妮已经怀上了第三个孩子，村子里的赤脚医生说可能还是个丫头。
这个时候用老二已经来不及了，她婆婆就盯着肚子里的这个。
何大妮每天晚上做梦都是自己那个被装入坛子里的妹妹。
何大妮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了，这个时候家里没人管她。
何大妮男人和婆婆下地的时候，何大妮偷了家里的钱，给了过路的人，带走了自己两个女儿，听说去城里人说，那地方好，丫头也能上学堂，或者能去做工。
何大妮不知道城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可她知道，那地方一定比西水村好。
何大妮带着第三个孩子跳河了。
姜九音站在河边，自尽，不管用什么办法，死亡前都是极为痛苦的，大概对于自尽的人来说，活着要更痛苦一些。
姜九音看着何大妮没了声息，等了许久，才生出了怨念。
何大妮的怨念的确很强烈，她死了之后，好像才激发出自己从前藏在心中的所有恨意。
可这样的怨念，还不足以成就鬼母。
姜九音转身走出了何大妮的因。
丰宁看着若无其事从鬼母的地盘上走出来，姜九音收起了自己手中的剑。
“你是厉鬼，却也是个做母亲的，你见过你的儿子吗？何二妮。”
眼前浓郁的像是在流动一样阴气似乎凝固了，紧接着阴气逐渐散去，走出来一个女子。
“他们找了很多道士，他们都说那个女鬼是我姐姐，只有你发现了我，为什么？我和我姐姐明明做的天衣无缝啊。”
姜九音看着她，其实这姑娘的样貌不错，可却是满面风霜，老态尽显。
“你配了阴婚，那些道士不知道，但凡有机缘成为鬼母的女子，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牠们能躲开阴差，而许了阴婚的女子，会死两次。”
商周拍了拍丰宁“听着，她是在给你们上课。”
那个女子点点头，比起当初姜九音看到的那个呆滞的眼神，这个何二妮的眼神要更加灵动一些。
“生出了反叛之心，却只能随波逐流，你这般的人，才是最可怜的。”
姜九音看着眼前的鬼母“超度吧。”
鬼母摇头，随手在旁边的阴气中随手一抓，怀中就多了一个婴孩。
“大师以为，我一个人便能成鬼母吗？”
“数千年前，西水村属于阴山山脉。”姜九音看着了一眼脚下的鬼地。
“只要你唤醒了阴山中的一丝阴气，就足以让你成为厉鬼，天时地利人和，何二妮，这也是天地给予你的。”
“可太晚了，在我还没有吸收足够多的阴气前，我就拥有了无数的怨念，全都来自这些孩子，大师，你知道包括西水村在内，附近所有的村寨中，有多少女人因为生孩子而死的吗？”
何二妮说这话的时候，眼中还带着笑“数不胜数，我姐姐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这些，全都是没有出生的女婴。”
姜九音看着她周身浓郁的阴气，以及周围的那些被她超度了的孩子。
她走了一趟因果，阴气便又如丝如缕的缠上了鬼母，她也算不出，这一方土地中，到底埋下了多少横死的婴灵。
姜九音后退了一步，鬼母和寻常的厉鬼不同，即便牠害死了无数人，却也拯救了无数婴灵，一面为鬼，一面为母，因果缠绕，再高明的修道者，也无法让其直接灰飞烟灭。
“这些孩子，可以送去投胎。”姜九音看了一眼自己身边那个纯粹干净的婴灵。
“凭什么？你怎么就不知他们能平安的活下去呢？”何二妮脸上爬上了黑色的纹路，她姐姐的因果，只能让她冷静片刻。
“他们已经得到报应了，那些人是无辜的，你只是在平添自己身上的孽债而已。”
姜九音其实很清楚，劝不了，一般听劝的都不会走到这个地步。
“我说过，他们都是自愿的，鬼婴送财，送子，他们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自然就要付出代价。”
“他们知道自己付出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代价吗？”西水村的那些人，即便她救了他们，也活不下去了。
“这，谁知道呢？他们拿钱的时候是不后悔的。”八十年的时间，何大妮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村子里傻乎乎的姑娘了。
何大妮看着眼前的姜九音。
“有人和我说，我会有一个劫，会灰飞烟灭，不得好死，但是我还是选了这八十年。”
“我挣脱不了命运，但是我的女儿却可以。”
姜九音微微皱起眉，看着鬼母朝着她冲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