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瑶忙了一夜, 当天边刚泛起鱼肚白的时候,终于支撑不住,趴在床沿上睡着了。
玉翠没忍心叫醒小姐,仔细关好门窗后,去膳房给小姐端早膳。
以前小姐还在西厢房时,每日有专人送,现在很多事情都只能靠玉翠亲力亲为了。
………
韩珏此刻正身处一片火海之中,周身烫得都快化掉了,可无论他怎么跑,都跑不出去,熊熊烈火始终围绕着他。
突然,火焰中出现了一个人影,十分痛苦的挣扎着。
“珏儿,快救救娘亲,娘亲身上好痛……”
“娘……娘……”
韩珏声嘶力竭的吼着,想伸手去抓她,可猛烈的火焰袭来,将两人阻隔开来。
继而更多的人影出现在火光中,四面八方都有,全都叫着他的名字,各种声音乱七八糟涌进他的耳朵。
韩珏、珏儿、小少爷……好痛,救救我……快救我……
那些身影在朦胧的火光中扭曲变形,惨叫声尖锐刺耳,但他依旧能听出来,那里面有他的父母、兄弟姊妹、姑侄表舅、还有从小照顾他的仆人们……
通通……通通都被烧成了灰烬。
他不顾一切往火焰中心跑去……任凭烈火肆虐着他的身子,随便这副躯壳被烧掉,直到剩下他的灵魂还在狂怒。
……
眼泪淌到耳根,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绿色床幔。
原来,只是一场梦。
空气中弥漫着香甜的味道,全身上下软绵绵的,提不起半点力气。
往事涌上心头,记忆停留在自己慌不择路,逃上了一架马车的时候,后面便再也记不得什么了。
但心中一惊。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昨夜自己晕倒之前,明明听出来了,那的确是傅瑶的声音,是他误打误撞,劫持了傅家小姐。
想到这里,他内心反应激烈起来,侧过头,果然看到傅瑶趴在旁边睡得正酣。
不由得多看了几眼,眼前的女子呼吸均匀,睫毛微微抖动,鼻子上的绒毛分毫毕现,清秀干净的脸庞,让人不自觉的卸下心防。
若非遇到了她,自己现在怎么可能安然无恙的躺在这柔软的床上。
韩珏尝试着慢慢活动身体,小心侧过身子,刚撑起双臂,就把傅瑶惊醒了。
看到韩珏醒过来,傅瑶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第一句话就是:“你可算是醒了。”
韩珏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回答。可能是还没从刚才的梦里释怀,也有可能是不知道怎么面对傅瑶。
毕竟昨夜他可是拿刀威胁了她。
“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傅瑶继续问道。
韩珏木讷的点了点头。
“不会吧!难道昨夜烧傻了?”
傅瑶觉得与他平时模样有些相悖,又上前试探他的额头,心说这烧都退下来了啊!怎么看起来还是这么迷糊。
此举把韩珏吓得连连往后仰,伤口开始隐隐作痛,他捂着肋下,痛苦的皱着眉头。
“多谢小姐救命之恩,日后一定报答,我还是回道观吧!”
说完便一点一点撑着下床,傅瑶也不拦他,走了几步后,见他身子一软,又瘫倒在地上。
她在心中嘲讽道,你行你走啊!还真以为自己是超人了,身上流了多少血,心里没点数吗?
玉翠这时候端着早饭走进来,看到眼这的一幕也是见怪不怪,镇定至极,还知道先把吃食放好。
“来得正好。”
两人又费了好大劲把他扶到床上,韩珏突然有些后怕,自己现在的境况就像待宰的羔羊,若不是遇到傅瑶,他的下场究竟会怎样还不得而知。
接着傅瑶装作若无其事,踱到桌前。
“我看看今日吃什么……”
“怎么又是鱼羹……”
其实傅瑶不喜欢吃鱼,觉得再怎么处理都有一股子腥味,奈何这府里的姨娘小姐们爱吃得很。
她端起一碗,来到韩珏面前,准备喂他吃,没想到玉翠又有意见了。
“小姐,还是我喂韩半仙吧!您先去吃点东西,然后好好休息一下。”
“翠儿,你现在怎么越来越像个老妈子了,你要时刻记住,你还是个小姑娘。”
“可你还是傅家大小姐呢!怎么能……给别的男人喂东西呢!”
在傅瑶眼里,韩珏就是一个病汉,也是自己的朋友,从她的思维观念出发,并没有觉得不妥。
而且这封建思想与现代的思想碰撞,不是一次两次了。
韩珏听着她们两一来一回争论不休,弱弱地说了一句。
“那个什么,我还是自己来吧!”
玉翠赶紧从小姐手上夺过碗,看韩珏的样子就像在说,算你小子识相。
用完早膳,趁着玉翠出去收拾东西时,傅瑶警告他道:“你失血过多,至少要好几天才能恢复,如果你想早点好起来,就不要这么逞能。”
韩珏的确是死里逃生,若不是之前受了伤,这次也不会搞得那么狼狈,都怪自己太操之过急了。
“昨夜对不住了。”
傅瑶早就想问了,见韩珏主动说起,便也不顾忌什么,直言道:“我觉得你很有必要和我解释一下。”
韩珏支支吾吾半天,还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其实他与傅瑶本来就是不对等的,一开始他就是以虚假的模样出现在傅瑶面前,所有的一切都建立在谎言之上。
可现在,他的的确确,不再想骗她。
好半天才憋了一句:“你以后,还是离我远一点为好,我不配当你的朋友。”
傅瑶最不喜欢听这种没头没尾的话,若他执意不说,再逼也没什么用。
“算了,我也就不逼你了,换个人我也会救的,你不必有太大的负担。”
“记得请我吃顿饭就好了。”
韩珏被她逗弄得稍微放开了些,再加上梦境里的东西,一旦醒来,真实感就会转瞬即逝,渐渐的,也就没那么如鲠在喉了。
有了病人后,饭菜自然得考究,傅瑶拟了一张菜单,叫玉翠给膳房送过去,让他们按照上面的食材制作。
到了晚上,看着盘子里的动物肝脏,还肉糜粥,韩珏怎么也下不去筷。
“这,有必要吗?”
傅瑶信誓旦旦地答道:“当然有必要了,你失血过多,是要好好补一补,吃这些能补血的。”
架不住傅瑶的盛情款待,韩珏被迫吃了他这辈子都不曾吃到过的东西。
期间,她无意看到韩珏下颌角翘起来什么东西,好像是皮肤组织一样的东西。
“咦,韩珏,你的脸起皮了。”
傅瑶作势就要去撕,被韩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挡过去了。
被发现后,他饭也不吃了,把自己蒙在被子里,说什么也不肯见傅瑶。
“你到底怎么了。”
傅瑶还不知轻重的去扒被子。
“没什么,我吃饱了。”
韩珏一面扯着被子,一面痛得龇牙咧嘴的,还好傅瑶知道点到为止,不然伤口又要裂开了。
他带的这种面具最多能持续一天一夜,如果不撕下来用特殊手段保养, 就会干燥到慢慢脱落。
看来说什么也得回青阳观了。
直到傅瑶走后,他才悄悄摸从被子里钻出来,面具已经整个掉下来了。
假面下的他面容苍白,毫无血色。
他不能让傅瑶知道,更不想让傅瑶卷进属于他自己的风浪。
而傅瑶被他一系列反常的举动弄得更加疑惑。
奇哉怪哉,韩珏身上,一定有见不得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