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堂染爽朗地笑着,抬手将南风烈迎入屋内。
南风烈矮了北堂染整整一头,可他目光幽淡,自带一股威压,竟让高大威猛的北堂染忍不住低下头来,心里面隐隐透着一股压力,反倒跟在南风烈的后面,好像他才是个客人。
南风烈进了屋,北堂染立即给他亲手奉上了茶。
蝴蝶墓地处偏僻隐秘,周围陷阱暗防无数,南风烈只身进到了蝴蝶墓最核心的莲洲湖畔,到了家门口站了半晌却没惊动一人,光是想到这一点就已经让北堂染头上的汗滴了下来,毕竟他自问自己是绝没这份本事的。
南风烈狭长的眉眼淡淡瞥了过来,薄唇带着笑意却没什么温度,“六弟,我直接开门见山,我这次来是有十分火急的大事,蝴蝶墓底所有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突然院子门口传来一阵火急火燎的脚步声,蓝霓凰鬓发凌乱,满身焦黑,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一进到屋子里就扑过来抱住北堂染撒娇大哭,“染哥哥,大事不好了!你可得给我做主呀!”
北堂染在南风烈冷飕飕的目光下,后背僵直,赶紧一把推开了哭的泪眼婆娑的蓝霓凰,皱眉道,“如此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
蓝霓凰抹了抹眼泪,正委委屈屈的要说话,忽然眼角的余光瞥到背后居然端坐着一人,那人静悄悄全无声响,她竟然一点都没注意到,蓝霓凰猛地回过身来,秀眉立起,娇喝一声:“什么人?”
北堂染急忙拉住她,“休得无礼!这是玉狐尊使南风烈,还不见礼!”
蝴蝶墓作为玉狐宗的忠实拥趸,自然知晓玉狐宗内地位尊崇的六位玉狐尊使,只是这南风烈一直镇守端州,她至今从未见过,不曾想居然凭空出现在了自家屋里。如今悄悄一打量,但见他身量并不如何高大,面貌却十分年轻俊朗,虽然瞧着冷冽严肃,却也自有一股迷人的味道。
蓝霓凰立即软趴趴地伏倒了下来,媚眼朝他的身上又勾了勾,这才娇声细气道:“是属下莽撞,冲撞了贵使,蓝霓凰参见尊使。”
南风烈虽也贪恋美色,却对这类丰腴招摇的美人不感兴趣,眉眼冷淡地朝她一点头,便算是回了礼。
北堂染将蓝霓凰扶了起来,问道,“你刚才慌慌张张的,话说一半,是发生了什么事?”
“哎呀!”蓝霓凰被提醒了一句这才想起了曲阳山后的糟心事,忙又泪眼婆娑地跺着脚道,“天杀的!正好两位尊使都在,小女还得请两位尊使做主,替我报仇!”
“到底是何事?”北堂染快速看了一眼南风烈,他本就对南风烈的突然到访心生警惕,这会见蓝霓凰只是哭泣故作娇羞便有些不耐,语气不免冲了些。若是平时,他最吃蓝霓凰这套软绵绵娇滴滴的样子,今日却只觉得心烦气躁。
蓝霓凰见他态度不善,也不敢再惺惺作态了,只拿袖子掩住唇低低泣道,“今早小女醒来,忽见后山大火弥漫,赶忙命人去看,这一看才大吃一惊,不知道是谁半夜趁着我们熟睡,居然一把火点燃了整个后山,今早看时,那火已经烧到了兰玉湖旁,那里可是种着我们蝴蝶墓最珍贵的玉刺蝴蝶呀!”
“什么?”刚才淡定到连眼皮都不抬一下的南风烈脸色骤变,霍地一声站了起来,蓝霓凰只觉得眼睛一花,南风烈就已经出现在了她的眼前,目眦欲裂,眼中仿佛要喷出火来,双手抓住她的肩膀,痛得她差点尖叫出声。
“你说什么?玉刺蝴蝶怎么了?”南风烈咬着牙喝着。
蓝霓凰这次是真的流泪了,她被捏住的地方痛到失去知觉,眼含热泪却又不敢不答,哭哭噎噎道:“今早我赶过去的时候,兰玉湖四周已成火海,我来找北堂染就是想请他过去帮忙灭火的!”
“哎!妇人误事!你怎么不早说!”南风烈气急,如此重要的时刻,她居然还在那眉来眼去的抛媚眼,哭啼啼半晌才说到重点,平白耽误了这许多宝贵时间!
南风烈一把将蓝霓凰摔在地上,发足朝外狂奔而去。
北堂染追了几步,见蓝霓凰还软在地上,回身将她扶起了,耐着性子对她解释道,“二哥今次突然到访估计就是为了玉刺蝴蝶而来,如今玉刺蝴蝶被烧毁,他估计一时愤懑,你呀千万莫要去触他的霉头。”
蓝霓凰咬着唇点头,“竟还有这事!这可糟了。”
北堂染没有再说什么,率先追了出去,他能做到的也就这么多了,南风烈武功高强脾气暴虐,一旦真的惹毛了他,连他亦要受到牵连。
蓝霓凰慢悠悠站了起来,翘起兰花指轻轻将眼角的眼泪抹去了,眼中那谄媚勾人的神色不见了,只剩下了沉沉的冷静和淡淡的嘲讽。
嘴角微微勾起,理好自己的衣服,缓缓朝着后山走去。
后山的大火自昨夜开始蔓延,直至今日已经到了最后的尾声,整座美丽的曲阳山几乎被烧成了秃山,满眼望去满目疮痍,哪里还能够看得见一棵完整的玉刺蝴蝶了。
南风烈面色阴冷的看着眼前的残破场面,气到几欲发狂,北堂染站在他的身侧,面色同样难看至极。怎么就赶巧了正逢昨夜墓中宴饮欢庆到了半夜,他喝多了几杯这才睡得这么沉,谁知下半夜居然就有人放火烧山,否则以他的警醒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查到线索了吗?”北堂染问侍立在侧的蝴蝶墓女弟子。
弟子们均知这位尊使大人与自家墓主关系匪浅,因此态度十分恭敬,道,“这火烧的十分古怪离奇,昨夜我们都贪杯多饮了几杯,根本没人留意是谁人所为,曲阳山又大,也不知是从哪里钻了空子。”
北堂染冷冷地瞥着蓝霓凰,“蓝霓凰,这就是你们蝴蝶墓做事的风格吗?如此错漏百出,居然连个山都看不住?”
蓝霓凰咬着嘴唇也跟着上了脾气,怒道,“染哥哥,你也不能都怪我,我们这蝴蝶墓百十年来一直安稳无事,这玉刺蝴蝶虽然宝贝,却也只有玉狐宗才需用,怎么那么赶巧你刚过来我这山就被烧了,难保不是冲你来的,反倒叫我们遭了无妄之灾。”
“你!”北堂染怒极,剑眉立起正要发作,一旁的南风烈朝他摆了摆手,面色苍白如纸“六弟,罢了,现在再追究这些也已经没了意义,玉刺蝴蝶干系重大,如今一朝被毁,咱们算是彻底完了。”
“会不会是长门干的?”北堂染思索了片刻,道。
“长门?”
“二哥你远在端州尚不知京中大事,那长门门主箫褚白闭关未出,义父已经着手开始清剿长门,凌、瑞二州的长门分堂已被洗劫一空,京中更是乱战不休,现在长门由王不留行做主,正与义父打的不可开交,没准就是长门知晓了宗内尾玉丢失的大事特意来坏我们计划,若真是如此,那才是真的麻烦了。”
长门各堂遍布大周各处,想要清缴干净又哪里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更何况长门高手无数,就算是箫褚白不在,仍旧难缠至极,若真撇开一切顾虑正面拼杀,保不齐就会落得个两败俱伤,鱼死网破的局面,事情走到这一步,看来义父也是被逼的急了。
南风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彻底没了玉刺蝴蝶,十万尾玉就不可能制造完成,一想到任务失败的代价,南风烈就从肝里面渗出一股凉意。
他自十六岁开始远离京都独自到端州打拼,离开京都的那一天,他整个人兴奋的浑身都在微微战栗,可他不想叫人看见自己的喜悦和激动,便强行压制着这份情绪,装作面无表情,无动于衷,被迫前往,直到义父那道黏腻的视线不能再落在自己的身上,他才觉得自己终于活了过来,他大口大口的呼吸,笑的胸腔内鼓荡难受仍不止休。
他终于离开了,他自由了!他终于逃开了那个可怕的地方和那个可怕的人!
如今一想到若任务失败,他将重新面对那样的人,他就会由内而外的渗出惧意,那些日日夜夜犹如噩梦一样纠缠他的恐惧又会再次袭来,像是他小的时候第一次遇见那个人,留在心里的阴影数倍放大,仿佛要将他再次缠裹进浓黑的黑暗里。
南风烈握着拳的手不可抑制的轻轻颤抖着,他不要回去,他再也不要回去!
“二哥,你怎么了?”北堂染的声音好像从极遥远的地方飘来,南风烈猛地醒转了过来,这才发现自己还站在山谷里,眼前的一切都已被大火啃噬完全,满目狼藉。
“二哥,玉刺蝴蝶事关重大,实在不行,咱们可不可以用姜玉花代替玉刺蝴蝶?二者功效十分相近,便是差这一回,估计也不会被人给发现。”北堂染在一旁低低道。
用姜玉花代替玉刺蝴蝶吗?
可是姜玉花含毒,毒性更猛,若用姜玉花代替尚不知服下后会产生什么效果,南风烈沉吟着,可也不是完全不可行,玉刺蝴蝶本身在尾玉中含量便少,若减小姜玉花的分量或许也会产生近似的效果也未可知。现如 今玉刺蝴蝶已经绝无可能复原,既然如此,何不冒险一试?若真的可用,倒也可以暂缓燃眉之急。
南风烈原本已经暴躁起来的心慢慢又安稳了下来,他颤动着睫毛,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六弟啊,真没想到关键时刻还是你帮了我大忙。”
“哪里的话二哥,玉刺蝴蝶出了意外,我也难逃罪责,若这次真能蒙混过关,六弟保证在蝴蝶墓底培育一批新的玉刺蝴蝶,保证明年的供应量不出意外。”
“姜玉花可够?”
“放心,绝对够。”
两个人头碰着头低低交谈了几句,忽然一起抬头看向了在一旁仿佛搔首弄姿的蓝霓凰,蓝霓凰被瞧的浑身一紧,忽然有了一股不好的预感,巴巴地小步踱过去,谄媚道,“二位尊使,可是有什么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