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近乎直觉般的触动,直到出了翠柳山庄的大门,仍没有止息。
苏子夏坐回了马车里,福喜驾着车,悠悠地往回走去。
“情况怎么样了?”苏子夏轻声问着。
周围分明没有旁人,却有一道身影凭空出现,恭敬道,“已按计划行事。”
苏子夏不再言语,闭着眼睛让后背轻轻靠在车厢上,身体随着马车微微颠簸,脑海中却还在回想着刚才的那盘棋,心里有些压抑,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叫他没来由的暗生警觉。
睁开眼睛,自马车的小抽屉内拿出一副小巧的棋盘和棋子,将折叠棋盘放稳,伸手探进那黑白棋子打乱放置的棋篓中,不多不少摸出七颗,将棋子在手掌之中轻轻摩挲了片刻,棋子微亮,有如被包裹了一层暖暖的柔光,仿佛有了自己的思想般,彼此轻轻碰撞交流再悄悄散开,落下时,便在棋盘上现出一个有些特别的图案。
苏子夏俯身看着棋盘,温和的眉眼轻蹙,弃马换车?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谁是马,谁又是车呢?沉吟半晌,一时无解。
从马车里闪过的微光透过帘子,被前面赶车的福喜看了个正着,轻轻咳嗽一声,佯怒提醒道,“苏先生?”
棋卦费神伤身,苏子夏身体羸弱,原本应该安神养气,不应该总是走着费神的棋卦,可他总忍不住,如今偷偷卜卦被福喜逮个正着,轻轻笑着遮掩,赶紧将棋盘收了。
“福叔,绝没有下次了。”
福喜本是一介仆人,哪里有资格去约束和管教主人呢,不过是苏子夏心善,愿意听他的唠叨罢了,见苏子夏果然乖乖收起了棋盘,福喜的脸上露出了暖融融的笑意。
苏子夏摇着头慢慢将棋子收进了棋篓,拾起最后一颗时,只觉得脑中刹那闪过一道什么亮光,那种被设计,被套住的感觉陡然清晰,手中的棋子啪的一声落在地上,慢慢滚落不见。
“福叔,”苏子夏的声音自帘子后传来,少见地透出几分认真和紧张。
“怎么了苏先生?”
“立即去接应颜凉。”
福喜不知道苏子夏为何突然语气凝重,只是本能地跟着紧张起来,可是他得去哪里接应颜凉去?还没开口询问,苏子夏立即道,“去朱雀大街。”
“是。”
福喜扬起马鞭,一鞭抽在了马儿的屁股上,马儿吃痛,发力狂奔而去。
之前随着逃散人群一路逃出瓦子街的杨崇浚和红药,此刻狼狈地跌进了一个空着的乞丐窝棚里,杨崇浚伤了 尾椎骨,屁股痛的要命,两人一路被人群推搡踩挤着,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
能找到一个可以歇脚的地儿可真不容易,也不嫌弃乞丐窝窝里又脏又乱,只想一股坐下来歇歇腿脚喘口气,红药还好,杨崇浚屁股刚一落地便痛的吱哇乱叫,捂着屁股半晌坐不下来。
两个人身形狼狈不堪,身上贴的换形符早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挤掉了,红药已经不想管什么形象了,靠在一根大柱子上便放松四肢卸去了满身的力气,她这一次真是差点被挤成了人干。
杨崇浚变换了好几个姿势好不容易也坐了下来,痛的脸上忍不住冒出了冷汗。
红药喘匀了气,这才有力气转过去头看向他,“你别担心,全大周最好的男科圣手就在你的眼前,我保你手到病除。”
说罢撸起袖子动动手指就准备给杨崇浚检查伤处,杨崇浚吓得脸色更白,紧紧护住自己的屁股连连摆手, “我……我可以的,我还可以的!”
可以什么呀,红药翻了个白眼,这一路若不是被他拖累,她早跑干净了,哪里还用混成这样,流落乞丐窝休息落脚。
一个大男人扭扭捏捏的像什么样子,她一个姑娘家都没在意,他那么宝贝那两瓣屁股干什么,见他居然还在挥手遮掩,耐心终于告罄,“你想死,我还不想陪你呢!”
抽出金针来毫不客气的往穴道上一刺。
一声惨叫响起,杨崇浚登时四肢酸软,捂着屁股的胳膊像废了一样垂了下来,咬着嘴唇小声啜泣,“不要不要!你不要过来!”
红药抬起脚尖将他踢翻过去,趴在地上,“别再叫了,再叫我的针就指不定往哪刺了。”
杨崇浚果然不敢再叫,只是那委屈羞愤的小模样可怜至极,好像红药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恶徒一样,只敢咬着嘴唇小声呜咽,那声音叫红药听着也烦,抽针出来喝道,“憋回去!”
杨崇浚一吸气,最后那点呜咽也抽了回去。
只感觉屁股上陡然一凉,红药已经老大不客气的褪下了他的裤子,伸手在尾椎骨上轻轻摸了几把,语调幽淡,“没什么大事,帮你擦点药油推一下就好了。”
杨崇俊一张俊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红的几乎能滴下血来,趴在那里连大气都不敢喘,只感觉屁股那块被一双柔软的小手轻轻揉捏着,药油清凉,小手温热,搅合在一起混合出一种奇异的感受。
红药医术高明,手法独到,轻轻将药油推开融化吸收完毕也就差不多了,将他的裤子提上,就势拍了一把,“起来吧,往后每日擦三次药油,几日便好。”
和杨崇浚一副被调戏的黄花大闺女样的羞涩不同,红药淡定极了,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擦干净手上的药膏,看到他那副失了清白生无可恋的模样,只觉得好笑,用一根手指挑起他的下巴,直视着他那双水汪汪的可怜大眼,笑道,
“我说杨姑娘啊,在我们医者眼中,人没有男女之分,只有有病的人和没病的人两种,我善医药,尤善男病,那些男性隐疾什么的更是药到病除,你以后有需要也可以随时来找我,保证给你打折。”
杨崇浚觉得自己完全没有被安慰到,用手拢着自己的衣服领子,抢救回自己的下巴,只觉得此刻的红药在他眼中更加可怕了,这根本就不是个姑娘,这就是个魔鬼!就是个魔鬼!
“你怎么还瘫着呢?还起不来?”红药见他好像是被强行宠幸了一样瘫软在地,紧闭着双腿,低垂着头,更觉搞笑,“还要我再帮你按一次?”
“不用了不用了!”杨崇浚腾一下子站了起来,说来也怪,刚才还疼的要死要活的尾椎骨这会居然真的不疼了,只剩下一点闷闷的麻麻感觉,行动完全不受影响。
不得不承认,这个魔鬼的医术当真是很可以的。
杨崇浚脸色还有些微红,觉得不能在姑娘面前再失了面子,轻咳了一声道,“多谢红药姑娘了,在下感激不尽。”
呦呵,这一本正经,刚正不阿的样子,简直跟刚才判若两人,果然是提起裤子就变脸啊。红药也不继续笑他了,她现在最需要的是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你要是好了,咱们就快走吧,这里到处都是玉狐宗的人,咱们虽然只是小鱼小虾,尚不入这些人的眼,可也要有自知之明,别不小心掺和进来丢了小命就不好了。”
杨崇浚觉得此言有理,小人物也要有小人物的自觉,别拖组织的后腿就已经算是做了贡献,只是如今城内情况混乱,他们二人武功并不如何高强,与其流落在外落单危险,不如先回长门蓝衣堂,蓝衣堂内高手密布,他们也能更安全些。
红药没有什么异议,二人简单休息了一会便出发往蓝衣堂而去。
按理说以他们的身份和地位,在这场混斗中,完全处于可有可无的非重要位置,所以二人都没如何刻意隐藏自己的身形。可是在他们离开乞丐窝窝不久后,立即有一道人影跟了过去,身法极快,二人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蓝衣堂位置偏僻,二人走了半晌,专捡隐蔽的小路前行。杨崇浚到底是比红药更机敏些,二人正奔走着,隐隐似有所觉,忍不住低低对一旁的红药道,“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有人好像在跟着我们。”
红药真想笑话他一场,就他二人这么点微末武功,在江湖上连个名号都混不上,卸了伪装走在大街上与敌人打上照面都没人认得出是谁,还能有人跟踪他们?
可是当她回头,细细打量一番,果然感觉到了一丝异样,他们居然真的被跟踪了。
她张了张嘴巴,瞪大眼睛不敢相信,杨崇浚也是头一次单独出门被人跟踪,冲着她肯定地点点头,坐实了这份猜测。
肯定是你!是你长门弟子的身份被人发现,这才引得咱们被人跟踪的。红药拿眼神示意他,杨崇浚也觉得八成是这样了,长门树大招风,树敌无数,若真因此引来杀身之祸,倒确实是连累了红药。
放心,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会让你受连累的!杨崇浚拍着胸脯保证,用眼神给她回应,这会他到要感谢起红药刚才不顾一切替自己医好了病,不然这会两人可是要倒大霉了。
杨崇浚当下一顿脚步,抽剑回身刺来,决定先发制人,那数剑刺去直如疾风骤雨,倒也有那么点味道。
“何人跟踪我?”
那黑衣人冷冷一笑,“不知死活的小鬼,这点本事也敢来拦我的路,尽早让开将那姑娘交出来,便饶你不死。”
什么?杨崇浚大吃一惊,对方不是冲他来的?他回头看一眼躲在一边满脸纯真无辜的红药,居然是为她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