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那眼睛盯住,方是闲只觉得心里猛地一紧,像是骤然被人丢进了冰冷刺骨的寒水之中,周身彻骨的寒意自头顶上方冒出,叫他不寒而栗。
可那眼睛与之前的手臂分明不是来自于同一个物种,这人居然同时在身体里拼接了数个物种,简直是匪夷所思。
那眼睛滚动了几圈,左行云肩膀的断处便诡异地开始簌簌而动,然后以极快地速度重新长出了一只与之前完全不同的一条手臂来,那条手臂更加狰狞恐怖,已经完全失去了正常人类的手臂轮廓,犹如一截树根,生满了细小的触手,正在最前端簌簌而动,模样惊悚,只说不出的渗人。
方是闲惋惜的摇了摇头,他的身体几乎已经被异兽侵吞完全,丧失了对身体和心灵的掌控尤不自知,居然还在沾沾自喜,左行云那还正常的半张脸上现出狂热的笑容,眼睛凸出,嘴角滴出的粘液顺着下巴往下滴落,狂笑不止,状如疯癫。
“哈哈哈哈哈!想不到吧!我的身体可以同时承受两种异兽的力量,天上地下也独我一份!没有人能比我更强!”
那只重新长出来的手臂开始疯狂暴涨,直如发了狂的参天大树,不断地生出更多的长长触角,因为异物临世,天空似有所感,云朵快速的游动着,不下片刻,便被搅合成了一团浓浓乌黑,天降异象,乌云继续涌动不息,竟在天空里汇聚成了一个黑色的龙卷风。
方是闲的长发和衣角被大风掀起在风中狂舞不止,他轻轻向后纵跃,企图离那个只能称之为怪物的东西远一点,无数触手游蛇一样朝他弹射追来。方是闲向后纵跃的角度十分灵巧,无论那触角如何缠裹,总能叫他寻到缝隙逃脱,居然无论如何都捉他不到。
左行云冷冷笑着,那形状恐怖的左手猛地张开,露出掌心一张圆形的怪异大口,那口中一圈尖牙森然可见,一条长舌甩出数寸,瞧着更是令人触目心惊。
“叫你尝尝我这新式的玉狐化形!”
那掌中之口突然张开到最大,一声怪笑自掌中传出,方是闲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吸力仿佛要将他连根拔起,身体不受控制的朝他的掌心奔去。他知道玉狐化形是一种专门吸人内力的阴损功夫,左行云现在的手掌模样这么怪异,若是被他吸住,指不定又会发生什么更加匪夷所思的事情。
可那吸力实在是惊人,他竟躲闪不脱,像是被什么按住了手脚,硬生生将他的内力从体内拉拽而出,大有一去不复返之意。
既然躲闪不脱,索性就不躲闪了,方是闲不理会内力仍在疯狂散逸,举起小破剑朝着左行云手掌之中的巨口丢来,小破剑突然如流星坠落,划出一道完美的弧形,借着那道弥天吸力,直直插进了那巨口之中。
方是闲收起满身劲力,张开双手,身体便像一片雪花一样朝着左行云巨掌飞来,任凭自己被那铺天盖地的触角缠紧,快速被裹成了一个巨大的黑色毒瘤,毒瘤缠紧了他后立即簌簌鼓动,大口大口贪婪地允吸起他的内力来。
“小破剑,靠你了啊。”
方是闲的手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的小破剑,小破剑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意,忽地亮起了灼灼白光,那光华如此璀璨夺目,竟透过了毒瘤的缝隙,照耀的天地间一片华光闪烁,隐隐竟有夺去日光华彩的趋势。
左行云脸色大变,将方是闲整个一口吞进了掌中之口,可那光只亮了一瞬既灭,满满地日之精华倒转流进了握剑之人的手臂之中。方是闲握紧了小破剑,右臂隐隐发光,身似陀螺一样高速旋转,小破剑在那掌中之口中快速搅动,搅成了一股小小的旋风,剑风所触之处尽成肉糜,身形旋转不停,好像将那小破剑舞成了一台碎肉机,将那毒瘤样的左手尽数绞烂,碾碎,一点不剩。
一切发生不过瞬息之间,那毒瘤仍在贪婪地吮吸,忽地整个由内而外再次轰然崩散,消失的干干净净。
“不可能!”左行云狂吼惨呼,他分明将方是闲吞进了口中,分明正在狂吸他的内力,他怎么可能还有余力反击,近乎瞬间就废去了他的藤无异兽。
方是闲浑身狼狈,满身黏腻的臭味,心情差极,完全不想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手中小剑朝着他肩上巨眼猛地掷去,分明是毫无内力的一掷,那剑仍如利箭离线,纯粹靠着肉身之力猛*插入眼。
左行云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惨嚎,两种完全不同的痛呼声重叠又分开,听起来异常恐怖渗人,方是闲趁着那下坠之力挥起拳头,以玉山颓中的一招泰山崩作为收尾,瞬息之间百余下重拳连续砸来,几乎同时击落在他那半张丑脸之上。
长门以外家功夫见长,尽管没了内力的加持,可这一招泰山崩同样威力劲猛,一拳更胜一拳,玉山颓又尤以重拳取胜,这连续重拳出击,只打的他半张脸骨骼尽碎,面部移位变形,软得如同面团一样。
方是闲一招缠着一招,数招使来不过短短几息,肉身劲拳刚猛无匹,只打的左行云毫无还手之力,偏偏他那受了伤的巨眼感受到了威胁,为了自保,转身开始大口侵吞起左行云的另半边身子来。
他那半边人类的身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蚕食干净,只听得他惨嚎声此起彼伏,居然不一会就被完全吞光,化成了一滩没有形状的,蠕动着的怪物。那巨眼再次睁开,盯着方是闲桀桀怪笑不止。
方是闲浑身的内力被吸食的所剩无几,刚才那一顿重拳挥下,已觉得精疲力竭,这怪物却像一滩没有骨头的烂泥一样,浑身绵软徐徐蠕动,时不时猛地弹射而出,如一张撑开的巨大肉网,朝着他左包右围,逼得他连连后退,躲闪不止。
小破剑没了雄厚内力的加持,威力大减,这东西身体柔软却异常厚实,小破剑已经很难发挥作用,索性弃剑不用,仅凭脚力逃窜。
原本他还想着要注重一下美感,潇洒的全身而退,没想到却被这怪物逼的狼狈逃窜,慌不择路,方是闲知道再这样逃窜下去,等自己的内力彻底消耗殆尽便要成了这个怪物的口中餐,索性不如拼尽全力放手一搏。
飞速逃过又一次扑击,他猛吸一口气,气沉丹田,将仅剩的那一点内力燃烧,身体突如离弦利刃,浑身闪着一道幽白的微芒笔直地与正张口扑来的怪物撞在了一起。
以己身为剑,以双手为刃,以一招北风卷地直贯其口,所过之处,如被龙卷风扫荡过一样,尽数被斩的七零八落,那巨口已经合拢,却硬是被方是闲的一贯而出,如同利剑横扫,将其一分为二,“嘭”地一声巨响,散做漫天的血雾。
只是这一下子,方是闲彻底用光了气力,身体不受控制的跟着直直掉落了下去,“啪叽”一声跌进了地上的血污之中。
过了好半晌缓过了那口气,这才慢慢自自血污中坐起身来,一身白衣算是毁了不说,身上恶臭异常,头上脸上挂满了脏污,瞧着狼狈不堪,再也没了半点儒雅风流。
旁边的小破剑也没好哪去,掉落在一滩血水里,看起来更残旧破败了。方是闲伸臂将小破剑捡了回来,寻了块身上干净的地方将剑擦拭干净,这才湿哒哒的爬了起来。
“天呦,我的形象!”他忍不住低低嘟囔了一声,可惜他力气用光,没法再施展轻身功夫,只好慢悠悠臭烘烘的往回走去。
几乎是在与此同时,颜凉却脚程极快,她现在只需要将小皇帝送回皇宫便算是完成了任务,皇宫内有苏子夏设置的层层符阵,只要身在保护阵中,便无人能够伤他。
皇帝在外多待一刻,便又多一刻的危险。
忽然,原本如风掠四野般急急掠去的颜凉脚步一顿,身形猛地朝一旁弹射而去,几乎就在同时,无数只劲弩激射而来,力道劲猛,将那铺地的白砖射成无数碎块,纷纷飞起砸向四周,钉入周围的墙壁之上,没入数寸。
颜凉身形不停,提着谢阆如同提着小鸡仔,一个回身便往矮巷里钻去,朱雀大街附近人来人往,若当街斗起来,指不定又要累及多少无辜,将敌人引至僻静处,她才好放开手脚。
可惜对方却没有她的那些个顾虑,忽然背后无声刮起一片奇异的风声,谢阆的头垂在后面,就看到天空有如下了蝗虫雨一样无声扑下了一群黑衣人,人数众多,动作迅捷,提着明晃晃的剑就朝着颜凉的身后招呼而来。
“不好了!颜姐姐,后面好多黑衣人!”谢阆大叫道。
颜凉将大头朝下的谢阆给掉了个个,就感觉到身后仿佛压过来一片阴云,就知道人数不少,当下惊鸿剑出,尚未回头,便已斩出数剑,剑气气贯长虹,如飞霞游龙,良久不息。
将谢阆往矮墙上一丢,颜凉足尖点在墙头,这才回过身来,就看见身后数十个头戴黑色帷帽的黑衣人齐刷刷朝自己飞来。
且看他们脚下踏着的方位似乎颇有讲究,居然是一个小型剑阵,企图用剑阵来困住她么?颜凉当然不怕什么剑阵,只是剑阵对付起来颇花时间,现在她的身边还有个要命的小皇帝,反倒叫她有些束手束脚,不敢离开他的身侧。
这些人明显知道她的顾虑,招招直往小皇帝身上要命的地方去,颜凉数次突围竟突围不出,心中便起了杀意,知道一旦拖延下去,己方只会陷入更加被动的局面。
眼看着宫门已近,她可不想在这里耽误时间。
当即从怀里抽出一方薄纱锦帕盖住了谢阆的眼睛,道,“待会我要杀人了,小孩勿看。”
谢阆不敢乱动,手脚不受控制的微微抖着,赶紧乖乖点了点头。那薄纱锦帕并不十分密实,他仍隐约能够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就看到那一个小小的身影忽地一闪而逝,冲入敌阵之中,手段极其狠辣,毫不留情,剑光缭乱之中,被白色斤帕过滤过的鲜血并不如何恐怖,反倒如同绽放在半空里的淋漓花雨,竟叫她飘忽如魅的身影多了几分奇异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