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刚擦黑的时候,荆老汉听见了有人敲门的轻响,一行人早收拾好了行李,这会突然听见敲门声,不由得都是一慌,担心又会有什么别的变故。
荆老汉故技重施,又磨磨蹭蹭的去开门,敲门声极有耐心的又响了一遍,仍旧没有人答话,阴灵雨叫荆素素带着阿毛先回房里,自己躲在门栏后,准备随时应对突发情况。
敲门声第三次响起时已经明显没了耐心。
荆老汉不敢再耽搁,把门打开悄悄一看,见门外站着的是一道熟悉的劲瘦身影,一口已经提到嗓子眼的气瞬间就散了,忍不住拍着胸口道,“你小子回来也不吱声!吓我一跳!”
荆老汉赶紧开门叫裴京墨进来,裴京墨重回小院,不过短短几日竟生出了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分明还是那 个普普通通的院子,却又似乎与当初有些不同了。
眼睛不由自主的看向门栏后的阴灵雨,悄悄移开视线道,“我送你们出城。”
荆家父女喜出望外,连忙赶出牛车,套上套子,又把包好的大包小包堆在上面,不一会就堆出一座小山来,最后居然还挂上了两只鸡。
裴京墨满脸惊诧,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我们是去逃命的,不是去探亲的,你们居然还带一车的东西!难不成是嫌目标不够醒目吗?”
荆素素赶忙解释,“哎呦,恩公,这就是我们家里的全部家当,丢下哪个都舍不得,就心想着全带着了!”
裴京墨道,“一人只能带一个随身包裹,其他东西全部留在这里。”
见父女二人一脸肉疼的表情,便解释道,“你们只是暂时避难,将来风头过了或许还会回来,没有必要带走所有东西。”
二人这才算是放了心,又将吃的用的都藏在了地窖里,妥善遮掩好,这才只一人拾掇了一个小包裹出来,裴京墨见阴灵雨静静立在一旁,帮荆素素抱看着孩子,模样温顺乖巧低头不语,直瞧的叫人的心都跟着软了下来,走过去低头轻声问,“你可有行李,我帮你拿着?”
阴灵雨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什么都没有。”
心里轻轻一紧,紧接着又细细密密的咚咚敲了起来,裴京墨只觉心中又是甜蜜又是酸楚,她终于好言好语的与自己说话了,忽又觉得那样美好的姑娘却孤身飘零,身无长物既叫他满心怜爱又心疼不已。
还想再找点什么话题与她多说几句,荆老汉突然冲了过来,兴奋道,“小子!这下都准备好了!什么时候出发?”
裴京墨又轻轻看了她一眼,咽下满肚子的话,转身走了出去,“快走吧。”
他时间不多,送他们出城亦十分冒险,可他还是决定亲自来了。城门情况复杂,凌龙虎身边还有两个着异服的西地人,尚不知有什么能力,他不想让她有一点风险。
自上次南风烈注意到他后,裴京墨就知道一直有人在暗地里跟着他,他想甩掉那些人一会不难,可如果想混出城去避开这些人的眼线就没有那么容易了,所以他的时间紧迫。
将黑色兜帽带好,带着几人在夜色的掩映下朝着西城门而去。
凌龙虎块头极大,且沉默寡言,立在城头人犹如铁塔一般,目光警惕地四处扫射,不怒自威,自有一股威严,在他的身后是两个干瘦的西地人,仿佛风一吹就会倒地不起,一头乱发只在额前绑了条额带,灰白交杂的干枯长发就那么随意在风里硬邦邦的杵着,宛如枯死的树杈,活脱脱像两把铁刷子。
凌龙虎正统军人出身,其实是不屑于与这些江湖异人有过多来往,但南风将军好客,且手下能人异士无数,不得不承认,他们确实是有一些特殊的奇特本领,只是各个居高自傲,极难管束,且服从性极低,随心所欲毫没纪律可言,与他们打交道往往还要耐着性子,忍住脾气,是以凌龙虎平日里能避则避。
南风将军将守卫城门的重要任务交给他,自然是信任他的能力,可委派给他的这两个人却显然没怎么把他放在心上,在城门上还没巡上一圈,就开始夸夸其谈,啰里啰嗦起来,不知是压根不知巡城时需保持肃静,还是根本就不当一回事。
“哎呦!南风将军出城狩猎,这么好玩的事居然把我们兄弟俩给丢下,真是没劲!”一个干瘦的仿佛快要病死的中年男人道。
“咱们在这又不是闲着没活干,这不是在帮着将军逮他的小媳妇么?”另一个眼下顶着乌眼青,说一句话喘三口的男人桀桀笑道。
那个快要病死却还不死的是阿拉巴,那个眼下乌眼青,说话带喘的是更力诺,他们二人虽看着半死不活,却一个专吸人血,一个善吸人精气,练得都是邪门阴险的功夫,凌龙虎不愿招惹他们,权当听不到耳边的聒噪。
“将军夫人又不在城门上,在这上哪找人去?”
“要我说还是将军仁慈,这不知好歹的小娘们儿拿来练掌最好不过,不给她点颜色瞧瞧是长不了记性的!”
“你没听说那夫人貌若天仙,给你这臭狗练掌岂不可惜?只盼咱们兄弟命好,能抓着她,也算是立了一件大功!”
“哎哎哎哎哎!前面那大块头,咱们光这么在城门上转悠能抓着什么呀?连只耗子都没有!要我说还是按我说的那个办法来!保准给你一抓一个准!”
“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吗?”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尖锐,“那女人要是不出城,你就是把城门看出一个洞来,也是白白浪费我二人时间!”
凌龙虎这才意识到他是在与自己说话,声音嗡嗡沉重地响起,慢悠悠道,“既然都是在将军手下效力,二位不妨听我一句,身在军中该当知道令行禁止,将军命我等人守城门,那就守好城门,其他的事情不在我们需要考虑的范围之内。”
阿拉巴被他一噎,气得脸色更差了,似乎就要当场驾鹤西去,忽听凌龙虎又道,“对了,还请阿拉巴先生对将军夫人存些敬意,将军厚爱夫人人人皆知,言语之中若有轻慢被将军听去,可就不好了。”
刚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凌龙虎微微侧目,虎目生威,话开了口就怎么也收不住闸,“至于你说的去嗅夫人贴身小衣,凭气味寻人的法子,你若觉得合适,等将军回来自然可以向将军献计,不必背后闲说。”
终于一口气说完,凌龙虎只觉得的胸腔之中舒畅至极,他忍这二人已经忍了许久,饶是他脾气忠厚,也实在是听不下耳,忍耐不住终于出口回击。
虽然知道开罪他二人不明智,可真脾气上来也顾不得那许多,军中将士与这些江湖异人本就摩擦不断,互相看不顺眼久矣,只是都在南风将军麾下效力,便是卖着将军几分面子,也不会真的大打出手。
果然,见凌龙虎毫不犹豫的迈步离开,阿拉巴在他的背后龇牙咧嘴,露出一副恨不得咬断其喉管的凶狠表情,可比划了半天,终究无声收起了表情,恨恨地跟了上去。
为了更好地隐藏行踪,那库尔乔装成一个美貌侍女,在左右人的搀扶护卫下缓缓朝南城门而来,库玛释放了假消息将南风烈引诱出城,真正的蛮漠人却埋伏在城门附近,随时等待接应那库尔。
这次潜进端州,蛮漠人一共花了数月时间,分批次假装成商队行人,贩夫走卒慢慢散落隐在端州各城藏匿行踪,直等到那库尔到来,再一举盗下玉刺蝴蝶,趁机逃回蛮漠边境待换取牲畜粮食后逃进沙海遥遥无踪。
以往每次潜进端州皆用法不同,只叫对方查无可查,避无可避,次次被打的措手不及,玉刺蝴蝶的存在和用处是个秘密,南风烈不欲声张便只能咽下这口恶气,之前蛮漠人就是利用这一点才无往不利,只是没想到却在这次出了意外。
他们刚刚碰头,才刚到达端州的那库尔便离奇失踪,莫名出现在了涠洲城内暴露在了南风烈的眼皮子底下,这叫他们如何不慌,东西可以不要,但是少主人却不能有任何闪失,还好被称为小军师的小骡子机智勇敢,定下一系列妙计才能有办法将少主人夺回。
此刻他们埋伏在南城门外附近,静静等待指令行事。
南门此刻布防最为薄弱,凌龙虎与阿巴拉二人前脚刚刚离开此处朝西门而去,只要不正面碰上凌龙虎和那两个西地人,他们还是有把握可以悄无声息的跃上墙头,运气好的话甚至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悄悄翻墙而去。
趁着两队巡逻兵交错而过背身的刹那,借着黑夜数道人影几个纵跃便飞掠上墙头,那库尔武功平常,须得被人提着才能翻上高高的城墙,可是脚踩落在墙头时一个打滑,头上珠花颤巍巍差点掉下墙来,他赶紧一把抓住了,这才缩回身子。
偏偏就是那一晃而过探出头来的一瞬间,本已经离得极远的凌龙虎无意间回头,似乎看到黑逡逡的墙头上有一抹珠光闪过,刹那消失。
凌龙虎微觉奇怪,思考片刻还是决定亲自回去看看,对阿拉巴二人道,“我且回南城门看看,就拜托二位先去西门守着,我去去就来!”
虽然不愿意听他指令,可二人也知道轻重,冷哼着先轻驾马匹朝西门而去。
凌龙虎调转马头,一路急急重新返回南城门。
西门处,裴京墨正领着几人悄悄朝城门靠近,荆老汉年老,荆素素又带着个孩子,一行人挪到西门花了不少时间,眼看西城门上并未有凌龙虎和阿拉巴二人身影,知道一定是南城门那里已经出了意外,成功拌住了他们,当下拉起已经腿酸的荆老汉,阴灵雨搀扶着荆素素快速朝西门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