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京墨向来是个胆子大的,知道自己逃脱无望,索性也就坦然处之,他知道一般这种缔结双方的血誓也并非无解,一旦缔结者身死,血誓自动消解。也就是说,只要东方恶死了,这个血誓的束缚就会自动消失,既如此,好像又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在他的认知里,早晚东方恶都要成为一个死人。
想通了这层关键,他便演的自然而生动,放柔和了眼神,收起警惕和疑虑,大大方方地朝东方恶伸出手来。
东方恶更觉欢喜,“好!我就喜欢你这样爽快的!大男人胆小怕事,扭扭捏捏最让人厌烦!”
出手极快地用白刃在裴京墨掌心划了个十字形,在自己的掌心依样画了个十,双掌甫一靠近,裴京墨便觉得手掌好像被他的掌心给吸住了一样,任他如何腾挪,自己的掌都紧紧跟着,如影随形,不知不觉间在半空里绘出个诡异的符文。
忽地,两只血淋淋地手相击,血花四溅,发出极轻的“嘭”的一声。
原本属于两个人的血融成了一处,并起两指沾上混合二人的血液,血指如刀一刀削掉了大公鸡的头,因着速度太快,鸡头落地时,仍兀自咯咯咯叫个不停。
东方恶毫不停留,继续以血指在黄纸上飞龙走凤,不一会鬼画符一样画了一幅字符来,将字符点燃掷进酒坛里,一人一盏倒满,咕嘟咕嘟率先一口干了。
裴京墨依样饮尽盏中酒。
直到喝完了酒,那还在咯咯叫的大公鸡头突然怪叫了一声,闭上眼睛,真正死去。
东方恶桀桀笑着将酒盏随手丢在地上,然后将那只无头公鸡的尸体供奉在刚才的案子上,公鸡昂然挺立,身姿十分潇洒英武,只是没了头透着几分诡异。
裴京墨心里一时说不出什么感觉,这种祭祀活动,瞅着可不太像大周的习俗,倒似是某些偏远西部小国最爱搞的一些玩意儿。
东方恶还沉浸在血誓缔结成功的喜悦之中,“须得在公鸡叫完之前饮下这酒才算得了娘娘的首肯,不然这血誓就算是失败了!”
裴京墨没觉得哪里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有些好奇,“大人,这血誓已经签成?我倒是没什么明显感觉。”
东方恶桀桀笑着,“想看看?”
裴京墨还没来得及回答,东方恶突然用力一握手心,裴京墨只觉得心脏有如被人猛地重击了一下,突然躬下身来,捂着胸口吃痛不已。
东方恶见他痛苦的样子,越发觉得满意,手不停地用力捏紧,裴京墨有如被无形的铁拳猛击心脏,痛的他几乎瞬间就起了一身的冷汗,在地上打滚痛呼不止。
等东方恶玩的差不多尽了兴,这才乐悠悠的撤了手掌,看裴京墨还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慢悠悠蹲下身来,伸出两根手指捏着他的下巴,让他直视着自己的脸,嘿嘿笑着,“怎样,知道这血誓的威力了吧?往后,你若真心相待,我自然不会让你吃亏,你要是想动什么歪心思,小命我随取随拿,哈哈哈哈!”
“小人……小人一定……全心全意效忠于您……”裴京墨痛的几乎捋不直舌头,偏偏这副被虐成狗的惨样深得东方恶欢喜,能经过他重重考验的人可真是不多,这个人又冷又硬脸又臭,可他偏偏瞅着顺眼的很!
裴京墨也算是因祸得福,被狠虐了一番后,无形中便与东方恶拉近了些距离。晚上休息了一晚,第二日一早,傅青走了过来说奉东方恶的命令带他去府中四处转转,东方恶的住处是个不算大的三进三出院落,无甚特别,逛了几下就逛完了,仆人也不多,与护卫总共加起来不超过二十人,简单至极。
只是经过东厢房时,傅青突然推开了第二间房门,边走边漫不经心道,“东方府与其他宅邸唯一不同的就是东厢房下下设地牢,关押着一些犯人。”
径直走到房间博古架前,轻拍三下第三排第三个七彩琉璃瓶,博古架从中分开,露出一条黑逡逡的地洞来。
裴京墨面色平静,低垂着头,跟着傅青走进了地道之中,地道一路向下,行至一半便隐约听见女子的啜泣声,听着声音分辨,人数还不少。
待走完之字型楼梯,下端果然现出一个宽大的地牢来,瞧着大小尺寸,几乎将上头的庭院给凿空了。
一排十间,两排共二十间牢房里几乎一半人都关了人。
地牢里有两个小喽啰看见傅青立即过来见礼,“傅大人!”
傅青将隐在身后的裴京墨介绍给二人,言今后将由蒋阿四来负责东方恶大人的贴身服侍工作,其中一人道,“傅大人,这人乳还需要取用吗?牢里有两个娘们儿眼瞅着就活不成了。”
傅青道,“以后这些杂事就交给蒋阿四来处理,由他负责传达东方大人的命令,不需再问我。”
两人齐齐称是,不敢再多问话。
裴京墨终于抬起头光明正大的打量起牢里的人来,果见其中几个牢里面关着七八个女子,有的怀中还抱着孩儿,有的则兀自哭泣。
只是一眼匆匆扫过所有人,实在无法单纯地从外貌上判断谁是荆老汉的女儿,便转头问傅青,“傅大人,这些女人为何会关在这里?”
傅青悠悠地冷瞥他一眼,“你既然今后要服侍东方大人,有几点事项也是需要叫你提前知晓,免得你不明不白,哪一日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裴京墨惶恐万分,“多谢大人!”
“东方大人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别人拿他头上的毒脓开玩笑,言语之中切勿犯了忌讳,另外,东方大人与南风将军感情甚笃,最听不得别人离间二人的言语,甚至对南风将军不敬。还有一个顺序你别记错了,在端州,无论何时何事,南风将军排第一,而后才是东方大人,无论你是谁的人都要记住这一点。”
“多谢大人提点,小人记下了!”
傅青点点头,受了他的礼。在心里,其实他十分欢迎有人能来接替他伺候东方恶,毕竟这实在是算不得是什么美差。甚至准确点说,是一份苦的要命的苦差,他若不是犯了事,何至于被发配到了这里。
不过既然东方恶自己选了人,没准他又有机会回将军府了,他们二人虽同为兄弟,可地位待遇相差太多,留在这里与打入冷宫有何区别。
这样想着,心里对裴京墨便隐隐有了些期待,停下脚步忍不住多说了几句,“前些日子东方大人取人乳炼制头膏治疾,结果非但未好还加重了病情,心情正烦闷着,本想一刀杀了这些人泄恨,可毕竟是南风将军送来的人,该怎么做,你自己机灵些。”
“是,小人记下了。”
两人正欲转身离开,忽而地牢里响起一阵婴儿啼哭,那婴儿母亲立即捂了他的嘴,可还是有呜呜咽咽的声音传来,傅青眉头一皱,裴京墨用眼睛溜了一下,没看见是哪个孩子在哭。
反正这些琐碎杂事很快就不是自己的活了,耐心也跟着好了一点点,傅青懒得理会这些妇女婴孩,转身先走了出去。
一连两日,裴京墨都静候在东方恶的身边,尽职尽责,随叫随到,话不多,做事麻利勤快,东方恶无论从哪个角度看着都觉得十分满意。
至于地牢里的人,东方恶似乎完全给忘了,既然他忘了,裴京墨便也不提,假装自己压根不记得地牢里可能还关着荆老汉的女儿。
这一日早晨,正伺候东方恶吃饭,忽然傅青进来,朝东方恶行礼,然后递上一个透红的大红请帖来。
“大人,南风将军新喜,即将迎娶媚姑娘进门,因着近几日将军不在府中,特提前给您下发请帖怕误了吉时,届时南风将军将会风光大娶,举全端州同庆三日。”
东方恶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表情怪异,闷声道:“还要娶小妾?”
“不是,南风将军说是娶正妻。”
谁人不知南风烈风流成性,娶妾无数,却从未娶过正妻,如今居然破天荒地说要娶妻,而且还要端州同庆三日!
东方恶只觉得一股无名火起,想起那些个躲在被窝里咬着被角偷偷哭泣的夜晚,只觉得寸寸柔肠俱断,见傅青还托举着请帖等他来接,更是怒从心来。
“你这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带上你的人给我立马滚蛋,否则我拧断你的脖子,生吞你下肚泻火!”说罢怪叫着朝傅青扑了过来。
傅青吓了一跳,丢下请帖转身落荒而逃。
东方恶捏着拳头吼叫了一声,怒火无法排遣,一拳砸向了布满了美味佳肴的桌子,备杯盏碗筷碎了一地劈啪作响。他也顾不得脏,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哭起来。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南风烈要新娶的美娇娘肯定就是他日夜思念的小美人了,虽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可也不代表他能接受兄弟冲进家门,抢了他最喜欢的衣服然后再洋洋得意的到处炫耀啊!
兀自嘤嘤哭泣了半晌,东方恶只觉得地上请帖的喜庆红色刺得眼痛,就要一把将其撕个稀巴烂,忽听身后的裴京墨淡淡提醒,“大人,这是南风将军的亲笔请帖,您若真撕了,恐怕将军会不高兴的。”
“那不然呢!”东方恶哭的像个孩子一样,眼泪鼻涕横流,流在那张丑面上既显丑恶,又有几分可怜,“难不成我还要去看他娶我的心上人不成!”
“您当然要去看着了。”裴京墨依旧语调淡淡,在背光看不见的暗淡阴影里露出一个有些邪恶的笑意来, “那可是娶正妻呢,端州同庆三日,多大的排场,您若不去,南风将军岂不要以为是您小气还在与他怄气不成?”
“我就是小气!我就是怄气!又不是你媳妇被抢,你当然可以站着说风凉话了!这么多年,我也只遇见这么一个喜欢的女人,二哥却不管不顾硬抢了去,我偏要怄气!”东方恶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却无论如何也不敢真的把南风烈怎么样。
裴京墨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有了个好主意,蹲下来贴在他的耳边低声道,“属下突然心生一计,没准可以帮您将美人神不知该不觉的偷走,只是要担些风险,您可愿意?”
东方恶瞬间止了哭声,惊喜道,“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