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凉就那么被箫褚白抱着,浑身微抖的缩在他的怀里。
任凭他将自己藏好,仿佛自己是一截无知无觉的木头。
她脸色苍白如纸,比起痛苦,心中另一种无法言说的屈辱慢慢淹没了她。她的右肩剧痛无比,可那种不同于刀剑的冰冷刺痛,而是带着另一个人气息的双指毫不客气剜进自己痛处的感觉,就好像……就好像被一个恶毒的男人强行侵占了身体一样。
她感觉一股满怀恶意的风浪将她包裹了,浑身上下,无处可逃,他把自己留在了她的身体里。
她的身体颤栗不止。
许是感觉到了颜凉的颤抖,箫褚白轻轻在旁边唤着她,“你还好吗?”
他想帮她看看伤处,可那伤的位置比较敏感,靠近胸口一片,毕竟男女授受不亲,一时迟疑,犹豫着再次望向她苍白的颜。
颜凉微微睁开了眼睛,右肩似乎有毒在向她的身体蔓延,她想绝断这男人留在自己身上细腻又冰凉的恶心感觉。
眼泪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滴落,她攥紧双拳,无声地啜泣着。
箫褚白不曾想自己关切的问了一句,竟惹得她眼珠滚落不停,心里有些慌张,也顾不得那许多,轻轻抬起她的头,让她躺在自己的怀里。
那张从来骄傲倔强的脸上再不见了精明和狡黠,她似受了什么极大的委屈,紧咬着嘴唇,可仍有大片的眼泪落下来,打湿了他的胸前一片。
胸口热热湿湿的,那种感觉微微有些麻痒,他不知道得怎么安慰突然泪流满面的崩溃少女,只得曲起手臂,轻轻将她搂着。
饶是那么不甘难受,她仍紧咬着牙关,只见泪水横流,却忍着不发出哭声来。可她越这样忍着,那压抑的抑抑抽噎声便越加令人心碎不忍。箫褚白有些心乱如麻,手臂渐渐用力,将她搂紧了,好像这样她就能好一些。
她伏在箫褚白怀里憋屈的流了一会泪,终于慢慢收住了哭声,仰着满脸泪痕的小脸看着他,轻声问,“你身上可还有匕首?”
“还有一把。”
箫褚白快速从靴筒里摸出一把匕首,递给了她。
尚未来得及出声询问,就看见她倒转手臂,利落无比,不带丝毫迟疑的朝自己的右肩刺了下去。
匕首毫不留恋的刺进了自己的肩膀。
一阵剧痛让颜凉浑身一紧,手不自觉用力抓住了箫褚白的胳膊,指尖泛出青白色,缓了一口气,再次用力转动匕首,想将肩头的那一片肉绞烂,准备挖掉。
箫褚白大吃一惊,抬手一掌拍落了她还在使力的手,她早已痛的浑身抽搐,半点力气也无,握着匕首的手就那么软趴趴的垂了下来,匕首还插在胸口,再也没有力气再拔出来。
箫褚白看着面前痛到几欲晕厥的颜凉,只觉得心中一片骇然,他厉声怒喝,“颜凉,你在做什么?”
鲜血汩汩而流,粘稠猩红沾染了她的白衣,她的脸竟然比她的白衣还要白上几分,几乎透明到随时会消失不见。
她的眼中又有了些嬉笑的神采,那副事事没所谓的惫懒样子,可这一刻箫褚白却分明看到了她眼底那无论怎样遮掩也隐藏不住的悲伤和难过,浓浓的黑色阴影躲在她的笑脸背后,她却以为自己藏的很好。
“我……想,把这里挖掉。”
被他碰过的东西,她就不想要了。
“他的指尖留在这里的触觉,让我觉得恶心。”她悠悠地说着,语气轻松,还带着点释然和解脱,可她的脸上还糊满了泪水,匕首仍插在肩头。
她的心,得是伤到了什么程度,才能毫不犹豫的这样对待自己。
那么粗暴凶狠,没有丝毫的疼惜。
不能再任凭伤口流血了,箫褚白敛起心神,目光盯住匕首,“不管怎样,要先拔出匕首,你忍着些。”
颜凉朝他轻轻点了点头,因为肩膀剧痛难忍,将那股令人战栗的粘湿阴冷之感彻底掩盖,感受不到沈流风的气息,她心情好多了,这一会,又显得乖巧无比,安安静静的,再没了刚才的难过与狠绝。
一双灵动的眸子因为泪水的浸润更显得莹润晶透,熠熠生光。那双湿润的眼睛就那么直直盯着箫褚白,等着他动作,盯的他心烦意乱,内心五味杂陈。
“你莫紧张,我受得住。”
颜凉见箫褚白面色发白,以为他有些紧张,出声轻轻安慰。
他真想好好训斥一下这个如此不爱惜自己的姑娘,可看着她的伤口血流不止,一张苍白若雪的小脸,知道现在不是训她的时候,咽下满肚子的烦乱和疼惜,深吸一口气,抬手握住了匕首,快如闪电般的猛地一拔,一道鲜血飞溅而出,溅的老高。他立即在她周身几处大穴点了几下,封住穴道阻止血继续喷涌而出。
颜凉只开始表情微微一变,随即便就真的忍住了,微微闭着眼睛,默默靠意志力消弭掉这常人无法忍受的巨痛。
整个身体痛到失去知觉,早已超出了能承受的范围,她开始感觉浑浑噩噩,似乎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因为痛到麻木,肩膀上再没有了那令人烦闷恶心之感,内心开始舒畅轻松,嘴角忍不住轻轻弯了起来,一滴泪不知是因为痛还是什么凝聚在了眼角,却迟迟没有掉下来。
箫褚白将手里的匕首丢在一旁,白着一张脸快速扯开了她的衣襟,将被鲜血黏住的衣裳轻轻掀开,露出右肩那个狰狞恐怖的伤口来,饶是已经有了心里准备,可他仍被眼前触目惊心的伤口震惊到了,原本那白皙瘦弱的肩膀上,此刻被匕首搅的血肉模糊,烂做一团,已经惨不忍睹不能再看。
看着这样的伤口,他的心揪着痛了起来,一下一下,仿佛被人用重物正一下一下的捶打着,发出钝钝的痛感。
他看着都疼,她到底是怎么忍得住的。
感觉到身前的箫褚白半天没动,猜测他大概是没有伤药,颜凉睁不开眼睛,迷迷糊糊中轻声道,“在腰带的内袋里有伤药。你随意撒些便是。”
“冒犯了。”他嗓音暗哑。
然后伸手探入她的衣服,在腰带内里轻轻摸了几下,果真摸到一个小扁瓶子,立即从那柔软温热的细腻触感中抽开手,将伤药轻轻地仔细地洒在她的伤口上。
伤药洒在她模糊狰狞的伤口上,她的肌肤不可抑制的轻轻抖动起来。
“是不是很痛?”他又尽量把动作放轻了些,低着头轻轻吹拂着伤口。
温热的呼吸吹在伤处,其实并不能起到什么舒缓的作用,可那小心翼翼的细心呵护好像就离奇的有了效果,真的叫人觉得没那么痛了。
“好些了吗?”箫褚白轻声问着。
这大概就是心理作用吧,颜凉低若无声的轻轻嗯了一声。
肌肤上那阵细小的抖动似乎慢慢停止了。
她好似昏睡了过去,睡下来的她看着分外乖巧无害,身量小小的,瘦瘦的,看起来弱不禁风,脆弱的仿佛风一吹便要散去,真不知道就是这样的一个小人自己是如何从秦岭一路走到了这里,她体内那怎么用也用不完的精力到底是以什么为支撑?她竖起满身的刺时是那么锋芒毕露,光彩夺目,可当她敛起了羽翼,又如同普通的姑娘家一样,嬉笑玩乐,无拘无束。
他越发看不懂她了,越是走近反而觉得她身上的谜团更多,想要一探究竟,却总是找不对方法,像是恍若蜃境,海市蜃楼般,明明看的真切,却无从触碰。
应该说,他从来也看不懂这个女子。
箫褚白思绪纷乱地想着,忽然耳边传来一阵脚步声。他猛地回过神来,迅速拉好颜凉的衣服,一回头,就看到沈流风披头散发,已经追了过来。
看到箫褚白迅速扯好颜凉的衣服,将衣冠不整的她揽在怀里,他原本已经按捺下来的火气又窜了上来。
刚才冷静下来时,他仔细琢磨,忽然意识到十年前箫褚白不过十四岁少年,陆朝颜怎可能与这样的少年私通还以身相许,便知是对方在故意气自己,可看到如今二人相互依偎的身影,仍觉得刺目难耐,只恨不得将他们二人一人一剑挑了干脆了事。
压下心里燃起的怒火,冷笑着朝二人走来。
突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怪异的哈哈哈哈笑声。那笑声一会远一会近,一会真切一会模糊,根本分辨不出来自何方。
沈流风听到这笑声,脸色登时一变,知道最糟糕的情况来了,怕是王不留行回来了。
箫褚白也听到了这笑声,心里悬着的一根神经终于稍微松了松,低下头去慢慢将颜凉的衣服重新穿整齐,轻轻揽着她的腰,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昏睡。
沈流风目光四下里寻找着那道身影,忽听那声音的主人笑骂道,“小老头儿不过出行几天,怎地一回家家里就叫人给砸的稀巴烂,哪个不张眼睛的敢捅老子的马蜂窝,我正好一肚子火气没处撒,赶紧滚出来叫我揍一顿泄泄火!”
人影忽地一闪,一个矮小的小老头出现在了沈流风的面前,那老头瞧着再普通不过,一身粗陋的粗布麻衣,脚上蹬着一双露脚趾的草鞋,白胡子仍扎着小辫,鹤发童颜,目光炯炯,正是王不留行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