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来客栈内,正闹哄哄的一片吵嚷。
阮星怜、雨师妾和洗剑阁众弟子被无数人围着,乱哄哄的打打杀杀。
因为人太多,客栈太小,人挤人,打的胳膊都施展不开,十分不舒爽。
正嚷嚷着,忽然沈流风踏空而来,只一个回身,挤在洗剑阁众弟子身边的人呼啦啦就全倒了下去,被围困了半晌的洗剑阁众弟子总算是有了点空间喘息。
几人瞧着都颇有些狼狈,见来人是师父,众弟子几乎是喜极而泣,顾不得那许多,纷纷跪下来,七嘴八舌叫道:“师父!”
“您可算来了!我们都快让人给欺负死了!”
“师父,您快给我们做主!”
谁都想不到洗剑阁阁主会突然出现在江宁,更没想到会凭空出现在这里,沈流风是有了名的脾气古怪,别说他们有没有理,他往这一站,那就是有理也变得没理了,旁人哪敢多说一个字,当即骇的又后退了几步,给洗剑阁留下一个不大不小的空间来。
沈流风本就心情不佳,冷冷的目光往四周一看,登时一股巨大的威压袭来,一股打着旋的寒风四下里扫过,只扫的众人忍不住又后退几步,不敢出现在他的视线里,生怕被他瞧到。这时候,很多人已经快要退到门口,眼看着就可以转身落荒而逃了。
懒得理会这一群没用的小喽啰,沈流风回头看着自己那几个颇显狼狈的弟子,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师父,他们诬陷是我们包藏了两仪宫的裴京墨,非让我们交人!”田青愤愤道。
沈流风冷冷地回看众人,“想找裴京墨,直接去瑞王府要人就是。刚才我杀裴京墨时,若不是长门有人突然出手相助,这会裴京墨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长门?你休要胡说,瑞王怎么会包庇裴京墨!”立即有人喊道。
沈流风眼珠一转,那人吓得立即不敢吱声了。
“既然你们好奇,告诉你们也无妨,两仪宫余孽,除了裴京墨还有三人尚存,正是他们策划的此次江宁之变,而他们四人如今都在瑞王府,至于有没有胆子去查,那就是你们的事了。”
众人面面相觑一阵,又是哄的一声吵嚷起来,原来两仪宫余孽不只裴京墨一人,足足有四人,如果是这样,那瑞王这一着岂不就是贼喊捉贼?
立即又有人反驳了,“虽然你是剑圣,我们敬你是大宗师,可你也不能信口开河,得了便宜还卖乖,要知道现在那霜寒雪剑可是在你洗剑阁,是你们洗剑阁得了便宜,你天下无敌,我们自是打不过,可你也不能想 怎么说就随便怎么说!”说话那人边说边退,已经退到门口,却还是强忍着打颤的双腿争辩着。
沈流风怒极,回头扫了一圈,果然没看到霍香衣,冷冰冰道:“那孽徒呢?”
洗剑阁一行人默默低下了头,不敢直视师父的眼睛,更不敢说话。
阮星怜感觉到师父有若冰刀般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低着头,喏喏说着,“大师兄……大师兄被这些人逼迫……先一步离开了……”
“剑呢?”
“被……被大师兄带走了……”
再也忍受不住怒气,一道霹雳剑气划过长空,整个小客栈登时四分五裂,原本就已经准备好脚底抹油的众人立即撒开脚丫子狂逃起来,一溜烟跑了个干干净净。
*** ***
颜凉躺在床上,微闭着眼睛假寐,其实她早就醒了,只是还不想睁开眼睛,可是过不一会她就装不下去了,任谁一直那样被人片刻不移的盯着,也肯定浑身难受,忍不住睁开眼睛,几乎有些愤恨地盯着一直坐在身侧片刻不离的白衣人。
“你就不能稍微离开一会,让我一个人好好休息一下吗!”
一身白衣的箫褚白摸摸鼻子,不以为意,仍旧是那副懒懒散散的闲适模样,狭长的凤眼微眯,像是闲着没事干好不容易找着点乐子的富贵公子哥。
“既然早就醒了,为什么还要假装睡?”他语调微扬。
我心情不好,想一个人稍微静静难道不行吗?颜凉坐直身体,不想承认自己被沈流风的一剑削的短了志气,如今颓败的很,她想像个鸵鸟一样暂时把头埋在土里什么都不想,就那么憋一会,可是箫褚白一直紧盯着她不放,用眼神帮她把土刨的干干净净,还一脸等待赞赏的望着她,根本是逃无可逃。
她只是想就那么丧气一小会,她很快就可以自动复原,安慰好自己的,到时她又可以干劲满满,动力十足了,可是现在她就想那么颓着,像一个泄气的皮球一样,散尽浑身的气力。
已经睡不成了,索性坐起来,侧着身子看向箫褚白,因为右肩受了伤,让她动起来像是一只僵硬的假木偶,看着有点可笑。
虽然这时候嘲笑一个病人有些不地道,可箫褚白还是没忍住弯起了嘴角。
许久不见他了,上次见面的场景恍若隔世,颜凉原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理这个人,本是做好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准备,没想到打脸来的这样快,世事难料,无论是敌人也好,友人也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和这个人缠的揪不开了。
管理好自己的情绪,露出一个久别重逢后该有的释然微笑,淡淡说,“大概是有些太震惊,太意外了,还没准备好心情怎么接受这个事实。”
箫褚白仍颇有兴致的盯着她,他认真看着人的时候,喜欢眼睛微眯,带着些探究和思索的意味,让心里怀着秘密的人看了,会不敢与之碰触。
半晌,他才问道,“你真的能确定剑圣就是陆玄机?”
“是,尽管他变了样貌,变了声音,甚至连武功招数和气质都变了,可他一定就是陆玄机。”一个人无论怎样隐藏,总有些难以改掉的习惯和不为人知的小动作。她们相伴十余年,当真是化成灰都能认得,又怎么会认不出。
可他却没有认出我来。
淡淡的凉意漫上心扉,尽管已经对他无情无爱,可仍是被他的凉薄惊了心。
手不由得抓紧床单,半晌没有放开,就最后一次吧,她慢慢闭上眼睛,又缓缓睁开,最后一次再为这个男人伤神,那颗已经结了痂的心,终于流尽了血泪,再也流不出脓血来。
唇边绽开一朵轻飘飘的笑意,十年的时间,终是彻底放下了。
怔怔出神半晌,才意识到箫褚白没有回话,一抬头就看到他若有所思的盯着自己,“你的反应真是有些古怪。”
颜凉唇边的笑意仍在,眼里的风雨却已经散尽,像是厚厚的结痂脱落了,只留下了淡淡的浅白痕迹,“我是谁就那么重要么?”
他收起了再次试探的心,坐直了身体,淡淡道,“好像也没那么重要,我只是随口问问,你别多心。”
箫褚白慢慢收回自己的视线,许是坐久了,他站起身来时有一刹那的停滞,露出绑着绷带的一截手臂。
颜凉瞅着他的绷带,轻轻蹙起秀眉,“你手臂上的伤怎么样了?”
“无碍,一点小伤罢了。”
箫褚白看了看自己受伤的那只手,因为前些日子为颜凉重塑丹田时伤及了根基,他的功力尚未恢复完全, 否则,他未必会败的那样快,可不管怎么样,的确是他输了剑。他藏好自己的伤,不想叫人看扁了去,暗暗心想这一剑,他迟早要报回来。
“又欠了你一个好大的人情,看来我们之间的账,真的是算不明白了。”
箫褚白的嘴角轻轻扬起,“算不明白就不必算了,跟我不需这样见外。”
颜凉心知,他做的这些完全没有所图,也不需回报,只不过力所能及,但求一份心安而已。
只是他的这份心安,倒让人有些心里难安。
“如果剑圣就是陆玄机,我们必须做最坏的打算。”提及正事,箫褚白的眸色又深了几许。
“是,他真的很厉害。”颜凉低声说着,神色语调已经恢复如常,像是在谈论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心里无波无澜。
“不只是厉害,最麻烦的是,他的威望早已渗透九州,天下习剑之人均以他为首耳,他是当世第一剑,不仅代表着当世剑术的最高水平,更是一面统领江湖剑客的一面旗帜。想要动摇他的根基,绝不只是杀了他那么简单。”
几年前曾经有人推波助澜,想要推举武林盟主统一江湖,虽然最后未能成事,但在几个最具威望的人选中,沈流风独领风骚,最后还是瑞王府出面搅和了选举武林盟主这摊子事,免得被玉狐宗控制住整个武林,一口吞下。
“更何况,他的背后,还紧紧贴着玉狐宗的心脏。”
箫褚白回身看着她,“杀陆玄机,早已不是你的个人恩怨情仇,那是整个武林,乃至天下的大事,你一人无法与整个玉狐宗对抗。”像是知晓她的心思,箫褚白放缓了语气,轻声道,“不过,你不必灰心,因为在你的身边,我始终会一直与你并肩作战。你从来不是一个人。”
颜凉看着他,箫褚白的眼真挚澄澈,过分俊秀的眉眼间,燃着点点清泠星火,她的内心里,似乎也有什么被点燃了,热热的,暖暖的。是啊,她其实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她的身边,一直有人在默默陪伴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