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八卦了箫褚白一个早上,刚吃过早饭不久,颜凉就被箫褚白叫走去问话了。
路上,她还在想象那样的一个人物到底是怎么喜欢喝甜的腻人的果子酒的。桃子、青梅、苹果梨,喝了身上还能有劲吗?
长鹿山庄,长门无数产业中不足一提的小小地方,却仍旧气派恢弘,布置的精心典雅,舒适安闲。
颜凉随着青衣堂的弟子引领,进到箫褚白的书房时,箫褚白正站在巨大的书桌前查看一张舆图,他换掉了早上的练功服,此时一身简单的白色布衣,头上也只随意用白布条绑了一下,毫无纹饰修饰,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爽利干净,可能是练久了长门硬功夫的缘由,即使骨架纤瘦仍能看得出身上肌肉紧实,举手投足间瑟瑟生风,外家功夫练得委实到位。
颜凉在心里悄悄比较了一下,如果说霍香衣是八月柔风的话,那这位箫褚白应该就是二月飞雪了。
她对箫褚白没什么敬畏心,没有外人的话连装都懒得装一下。自己凑过来朝着舆图上望一眼,只看到听风谷、百鬼山、洛河、北源、罗玉凤等等数十个门派上皆画上了红点,整张展开的大周舆图上,一片红红火火,将江宁这块弹丸之地团团围困住。
颜凉笑道:“你这长门门主怎么混的和两仪宫差不多,出个门都能引起半个江湖的高手追杀。”
“长门只是看着风光,背地里的敌人却未必比两仪宫少。”
紫衣堂算是运气颇佳,碰上了听风谷谷主那个怪人,对方自恃身份,懒得理会他们这些闲杂人等,倒是让紫衣堂须尾俱全的存了下来。青衣堂、墨衣堂就没这么走运了,除了几个顶尖的高手,只有不到半数人活了下来,这一次,对方显然下了狠心,一定要截堵箫褚白,却不曾想,狡兔三窟,箫褚白压根没在轿子里。
魔教难当,怎知这些名门正派里的腌臜也不少。
听风谷谷主纳兰明珠的白昫箭天下闻名,他露了真身,以后就算是和长门正式结下了梁子,俗话说明枪易挡,暗箭难防,纳兰明珠已经明目张胆的将箭悬在了弦上,时时瞄准了他的脑袋,说不准什么时候冷箭就会射来,看来啊,这天下第一帮的帮主也没那么好当啊。
颜凉摸摸鼻子,继续看那舆图,除开围绕江宁的那一片火红地带,最北端的龙牙寺和最南端的南疆分别标上了标记,南疆?
她心中一动,这么巧?又是南疆?
颜凉抬头看了箫褚白一眼,见箫褚白仍在舆图上描摹,忍不住开口,“你也在调查鬼蝙蝠?”
箫褚白颇感意外,抬头看着她,饶有兴致,“你怎知我在调查鬼蝙蝠?”
颜凉伸手在舆图上南疆的位置点了点,道:“我和杨崇浚昨天巧遇了洗剑阁霍香衣一行,他们此番下山就是为了调查鬼蝙蝠而来,这鬼蝙蝠来自南疆鬼窟十八洞,邪门难缠的很,你几日前就已经到达江宁却迟迟不进城,难道也是因为这鬼蝙蝠?”
箫褚白合上舆图,眸子里颇有些赞赏的意味,“你对鬼蝙蝠倒是熟悉。”
“也只是略知一二。”颜凉轻咳一声,不再多说什么。
“给你看一个东西。”
箫褚白瞥她一眼,回身,拍了拍摆在多宝格上的弥勒佛头,弥勒佛的头轻轻摆动起来,看起来憨态可掬, 慈眉善目,笑的一脸和蔼可亲。
“吱呦”一声,书房的书柜从中打开,露出一条向内的通道来,这是密道吗?
箫褚白率先走了进去。
他想带我去长门的密室?颜凉微微思量,还是决定先跟过去看看。
这是一个向下的台阶,很多门派都会做一个这样的地道密洞来藏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却不知箫褚白带她来是要看什么。
洞穴很深,且凿的平滑宽敞,两边插着台烛,箫褚白走在前面,留下一个高大挺拔的背影,他没回头,声音听起来有些悠悠的远意:“听闻鬼窟十八洞与两仪宫也有些渊源,当年陆朝颜仗剑天涯时便灭过这些鬼物,不知你师父可对你说过些什么?”
颜凉偷偷看他一眼,心想,这人似乎对两仪宫的情况十分熟悉,甚至知道很多外人并不知晓的具体事情,可是他又并非全部都了解,比如,陆朝颜有没有关门弟子,他却又似乎不知道,那么他的这些消息都是从哪来的呢?
不过她既已决定依仗箫褚白,便也不打算藏私,顺着箫褚白的话接着道:“是听过一些,鬼蝙蝠这东西,身带奇毒,凡是被它咬过均浑身溃烂发狂而死,偏偏这东西身大如斗,攻击力极强,又狠又恶,且喜好成群结队游猎。”她就曾经见过乌泱泱的一群鬼蝙蝠冲进羊群,飞走时,只剩下了一地的羊骨头,竟然是片刻间就吞噬了整个羊群,如果它们袭击手无寸铁的平民,结果可想而知。“这东西还有个难缠的地方就是繁殖力极强,而且口水、粪便中都是带毒的,一旦被它选定为地盘,几乎寸草不生。”
两人说着话,眼前的通道豁然开朗,下方是一个平滑整齐的空房间,房间中间摆着张铁床,床上锁着一个呜呜乱叫的东西。
颜凉走近了才看清原来那竟然是一个人,状若癫狂,面上肿胀青紫,双眼血红突出,即使四肢被锁住,口中塞着东西仍然力大无穷,撞的铁床哐哐直响。
看着颜凉惊骇的神色,箫褚白道:“这是青衣堂堂主白桦礼。”
青衣堂堂主?颜凉看着眼前这个几乎不能称之为人的人,震惊莫名:“他是被鬼蝙蝠咬了?”
箫褚白飞快的给了他一记手刀,非常果断的将他劈晕了过去。
“前几日,我们遭到鬼蝙蝠伏击,青衣堂有几人被咬伤,怎知其中一人突然疯魔咬了白桦礼一口,不过片刻,他就成了这样。”
不对啊,当年鬼蝙蝠的毒可没有这么强的传播力。
“那几个被咬伤的人呢?”
“不久之后全都成了这魔物,凡是被他们咬伤的也立即成为了这样的鬼人。”
颜凉蹙起眉头:“可是据我所知,鬼蝙蝠虽然身带奇毒,但是这毒却不会传播,只有被它直接咬到的才会中毒,怎么如今还会人传人?”
“不止如此。“箫褚白淡漠道:“身量也不是你说的身大如斗,而是身大如狼。”
身大如狼?她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那样的情景,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当年也是花了好大的气力和智慧才剿灭了这些难缠的东西,如果真是身大如狼的话,那这样的东西进入中原,中原如何不被搅得乌烟瘴气,如果数量无法控制,这天下可就要乱套了。
她忽然就想起了那句传言:“这件事,该不会也要怪到陆朝颜的头上吧?”
箫褚白别有深意的看她一眼,“很明显这鬼蝙蝠是有人重新驯养释放出来的,目的就是借着陆朝颜的名头扰乱江湖这摊浑水。时机来的恰到好处,偏偏就在陆朝颜的霜寒雪剑现世时放出这鬼物,其心可诛。”
颜凉冷笑:“这不就能坐实了是陆朝颜的魔剑引得这些魔物出山,再扣给她一个天下第一大魔头的名号,那可就永世不得翻身了,反正死人又没法给自己辩解。”
箫褚白看着她清丽的面容上一脸倔强,那愤懑的神情不似做伪,声音不自觉柔和了几分:“你即自诩为陆朝颜的徒弟,想来也是不忍见有人如此欺辱于她,我告知你实情,也是希望你不要冲动行事。此事干系重大,不能大意。”
“连个死人都不放过,实在是可恶至极。”颜凉只觉得胸口里一口恶气难出,她自问自己虽非良善,可也从来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更不曾滥杀无辜,怎的就被人如此厌弃,被记恨成这样,即使是死了都要被拉出来鞭尸示众。
“那你打算如何?”颜凉问。
箫褚白悠悠说出了让颜凉更心惊的话:“除了长门遭遇伏击,据我收到的消息,各门派在来江宁的路上都受到了鬼蝙蝠的滋扰,各有伤亡。如今能须发俱全到达江宁的,怕是不多。”
看来,到时这笔账也都会算在陆朝颜的身上。
颜凉悠悠舒出一口浊气,已经十分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她看了一眼箫褚白,心想这人明明对自己仍然存疑,却只因自己是两仪宫人就甘愿涉险相护,更愿意告知自己实情,这份坦诚和情义,确实是难得,她轻轻在心里落了一笔,想着将来有机会一定要回报这份恩情。
箫褚白不知道颜凉内心的那些想法,继续道:“目前当务之急是要解毒。白桦礼如今已经中毒数日,毒气日渐深入,我虽每日为其祛毒,但是收效甚微,如果明日再找不到解药,毒入五脏六腑,他必死无疑。”
颜凉重新走过来,俯下身,仔细翻了翻他的眼皮,又检查了下身上几处溃烂的伤口,眼睛亮闪闪的道: “这毒虽然看起来霸道,但是和当年的蝠毒差别不大,你如果信我,我帮你找解药。”
说是要报恩,机会这不转眼就来了!
“你知道如何找解药?”箫褚白微诧。
“只要了解鬼蝙蝠的习性,其实解药好找的很,殊不知毒蛇出没之处,七步之内必有解药。鬼蝙蝠也是一样,只是这东西狡猾异常,很难抓到。”颜凉用匕首的尖端挑了一点脓血出来闻了闻,赶紧甩掉。
“鬼蝙蝠喜群居,大的族群成百上千只,小的也有几十只一窝。但是鬼蝙蝠出没的地方必然会有蝠王,所有的鬼蝙蝠听蝠王号令。但是我很奇怪,蝠王盘踞鬼窟百余年,绝不可能离开南疆,那这群鬼蝙蝠是如何来的?”
箫褚白悠然一笑,带着些冷意:“鬼蝙蝠的确听命于蝠王,但我们这几次追击发现这些蝙蝠是受一把奇特的笛子控制,凡是鬼蝙蝠出没的地方必有这个笛声。”
“有人用笛声控制鬼蝙蝠?”
“是,有一个神秘的吹笛人。”
颜凉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就沉默了下来。
长长的睫毛覆着如灵雀般的眸子,投下一小片阴影。
过了好一会,她悠悠说,“我有一个办法,可以引出这个吹笛人。”
*** ***
那一年的鬼窟十八洞,善吹.箫的少年含笑望着她,笑意吟吟道:“你说,我若是用萧声模仿蝠王的命令,岂不是就收服了这群鬼物?”
“模仿蝠王的声音?可能吗?”少女奇道。
“哈哈哈,我不过一说,你居然还当真了!”
温热的手掌覆在她的头上,那热气仿佛至今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