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明时,几人找了个隐蔽的山谷。此时天将破晓,辰风微凉,在这荒郊野岭的地方,也没那么些讲究,几人找了避风的地方倚树而坐,稍稍休息片刻。杨崇浚将两位姑娘安置好,自己朝外坐着给她们把风,别说,别看他年纪轻轻,倒还是个体贴的小少年郎。
颜凉有些倦了,这种倦不只是身体的倦,还有内心深处涌起的无尽悲凉。在这寂寂无声的夜里,和黑夜搅合在一起,慢慢将她包围。阮星怜见颜凉虽微闭着眼睛,但神色倦怠,知她大概仍在意刚才没有杀死那个小玄天,便柔声说,“颜姑娘,夜里寒凉,我们彼此靠着能暖和点。”
说着,轻轻拥着她,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颜凉本来不喜欢和别人有这样的肢体接触,可是这个阮星怜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身体温暖柔软,言语轻柔关切,意外地让人放松和舒服,一丝丝细小的暖意慢慢传递到自己的身上,让她觉得好像没那么冷了。
这真是个温柔善良的好姑娘。
“谢谢你了。”颜凉轻轻说。
被她这样拍着,颜凉不知何时闭上眼睛,竟然安睡了片刻,再睁眼时,天色已经大亮。
身边阮星怜的位置上已经不见人,杨崇浚还卧在树下抱着剑睡的正香。
她起身,朝着谷中那条小溪涧走去,就看到阮星怜已经抓了几条肥鱼。见她走来,扬起笑脸道,“很快就有的吃了!”
她动作麻利的用匕首破开鱼肚,去了鳞和内脏,洗干净后切成薄薄的一片放在一块平整的石头片上,杨崇浚揉着眼睛走来时,正看到阮星怜变戏法一样掏出各种装着调料的小瓶子,不一会就拌好了生鱼片。
颜凉惯来嘴馋,杨崇浚也是个好吃的,可惜两人都只是会吃却不会做。蹲在旁边眼看着阮星怜几下子就把这平平无奇的鱼鲙做的如此活色生香,简直是大喜过望。
颜凉喜道:“阮姑娘,没想到你还擅做吃食呢!”
“我先尝尝!”
杨崇浚早等的急了,率先抓了一块放进嘴巴里,细细嚼着,忍不住称赞道:“好吃!颜凉,快尝尝看!”
阮星怜有些害羞的笑笑,露出两个可爱的梨涡,她虽不是那种令人眼前一亮的倾城之姿,却柔软可爱,细腻温暖,让人舒服极了,“我跟着大师兄他们下山游历,原就是要负责照顾好他们的饮食起居的,大师兄……和师弟们也能吃的好些。”
颜凉也赶紧尝了一口,入口绵软,居然一点鱼腥味都没有,山涧里的鱼肉本身带着微甜,再佐以一点盐巴和酸果,简简单单却味道甘美芬芳,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真真是刚刚好。
会做吃食的姑娘总是惹人喜爱的,又善良温柔又会做吃食的姑娘就更招人喜欢了!阮星怜在颜凉心里的印象分又增加了不少。
“真的很好吃!”
阮星怜见两人吃的狼吞虎咽,掩着轻笑:“两位不嫌弃便好,这里不方便生火,只能做些生食了。”
“已经很好了!”杨崇浚高兴的鼻子上的疤都动了起来:“说起来,你那个大师兄那日寻你我们也都见过,他看起来十分着紧你,我们吃完,就赶紧送你回去!”
“谢谢两位了!”
阮星怜低着头,脸上微微染着红晕。若不是他们二人舍命来救,她可能真的就再也见不到大师兄了。
一想到自己不在这几天,师兄他们还不知道得有多担心,心里不免也有些着急。
颜凉看着阮星怜不住的给自己二人夹菜,心里对这个软糯善良的小姑娘备生好感,世上恶人何止千千万,但仍然也有这样善意温暖的好人不是。
她们藏身的山谷离长门落脚的客栈较近,吃好了东西,他们决定还是先去与长门汇合,洗剑阁有独特的联络方式,阮星怜释放了自己的记号弹,希望霍香衣他们见到后能按照信号弹的方位寻来。
三人一路快行,心里都希望动作要比那只老鼠更快些才好。
但是偏偏有时,天不遂人愿。
行至一片密林,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几百条蛇在草地上爬行的,让人脊背发麻的声音。
三人脚步同时一顿,刹那间竹林又一片静谧,静到透着诡异。
颜凉朝杨崇浚递了个眼色,杨崇浚这会跟颜凉已经有了些默契,立即轻轻挪动步子,将阮星怜护在了身后。
几片竹叶纷纷自头顶落下。颜凉抬头,就看到几个装扮儒雅文人墨客样的人自竹林上空飘然飞来。悄无声息,一点痕迹也无。
更有两个内力浑厚的抬了把玄铁椅子翩然降落在眼前,那椅子看着重则百斤,两人却抬着轻松至极,飘然落地时毫无声响,颜凉心里又凉了半截,知道这回可是遇见真正的高手了。
一阵带着香味的微风拂面,一袭白衣自天空翩然落下,姿态俊雅,他施施然坐在那把玄铁重椅上,折扇轻摇,一副翩翩贵公子的形象。
杨崇浚赶紧朝颜凉递了个慌乱的眼神,不用他提醒,露个面还要造这么大的势,弄这么大排场,且看那故作风雅,自我感觉良好的雍容姿态,颜凉已经猜到来人是谁了。
贤隐山庄少庄主雁无痕。
真的是,够倒霉的。
当人足够强大时,自然可以睥睨天下,一切皆不入眼,可当你弱小时,连一个蚂蚁都可以是庞然大物。颜凉抬头看着这个庞然大物,估量着如今的局面。
对面有六人,还不算雁无痕,内力瞧着个个都在大玄天以上,而自己只有三人,阮星怜应该只有中玄天,她和杨崇浚就不用说了,现在还想从这群高手手里逃脱,除非自己可以立即变成陆朝颜。
杨崇浚没想到对方会来的这么快,而且还是少庄主亲临,想起他的那些个江湖恶名,不由得也有些腿脚发麻。可他十分清楚此时三人之中他是唯一的依仗,颜凉内力不济,阮姑娘看起来软软糯糯,估计武功也是平常,便仗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狠劲,冷声道:“不知雁公子这是何意?”
雁无痕自在的摇着扇子,一双眼睛肆无忌惮的在两个姑娘身上摩挲,他好像确实是更喜欢圆脸可爱的娇弱姑娘,眼睛赤裸裸的盯住阮星怜,吓得阮星怜脸色苍白,背过身躲在了杨崇浚后面不敢跟他的视线有接触。
雁无痕收回品评的视线,笑容可掬:“小可听闻有两位漂亮姑娘在树林里迷路,委实心疼的紧,这不就特意为姑娘们指路来了嘛。”
说罢折扇合起,指着另一个完全相反的方向道:“请吧。小可在林竹深处恰巧有一座别院,两位姑娘不妨去歇歇脚,再走不迟。”
杨崇浚一脸铁青,刚准备抽剑,手就被颜凉轻轻扣住,颜凉淡然道:“既然这样,那就叨扰了。”
绝对悬殊的力量面前,没有必要做无谓的牺牲。
颜凉轻飘飘的瞥了一眼雁无痕,转身率先走了出去,雁无痕被她一瞥,登时觉得心里有些发毛,那姑娘虽然看着清丽灵动,倒也不算多绝世无双,怎知一抬眼,眼神清冷如刀,不但毫无惧意,甚至还带着丝居高临下,仿佛在俯视蝼蚁般的蔑视。
他被激怒了,甚至还有些兴奋。
他虽向来喜欢软绵绵乖顺的小白兔,可偶尔也喜欢带爪子的野猫。
颜凉忽然觉得一阵香风逼近,再一回神,身子已被轻飘飘的带着飞离了地面,耳边传来雁无痕温柔黏腻的声音:“在下瞧着姑娘神色不济,且带你先行一步。”
“颜凉!”
耳边刚听见杨崇浚的惊呼,身体便突然飞入高空,眨眼远离了密林,这雁无痕的双*飞燕竟已练到如此出神入化的地步,饶是自己也不会比他高明多少。
落入这恶名昭著的淫徒之手已是倒霉透顶,若再被他带回了别院,那可就真的是插翅难飞了,看来只能在半路寻机解决这个大麻烦。她向来不认命,无论是多强大的对手,她都非要咬下对方一口血肉不可。
颜凉人被他抓着,脑子里却异常冷静,快速思量敌对的办法。
这个雁无痕轻功了得,想来手里的功夫肯定也是不弱。可此时他身在半空,吊着一口气,内力无着,到是个偷袭的好时机,就算杀他不得,若能趁其不备伤他一下,再以轻功飞逃也许还有可能溜掉。思及此,她将一根银针秘密藏在两指之间,准备找准时机出手。
捏着针的手慢慢伸了出去,在他下一个落地换气的当口,突然暴起而出,雁无痕只觉得手里的姑娘突然身体一滑,险些脱手而出。他嘴角含笑,手臂仿佛是附骨之蛆,缠着颜凉的腰又想将她紧紧搂住,突然手掌一痛,竟是被小针猛刺了一下。
颜凉使出小叶檀不跟他硬碰硬,专捡各种刁钻的角度偷袭,雁无痕笑容越烈,似乎很满意她的反抗,被针刺了也不恼,仍是笑眯眯地说:“小姑娘颇有些扎手啊!像个小刺猬!”
颜凉冷冷一笑,手里的一根针陡然变成四根,招式一变,四根针尖好似尖尖的长爪,直朝着雁无痕的俏脸上抓来。脚下步伐陡然加快,身形如鬼如魅,一根针尖划着他的面庞上擦过,留下一道细细的血痕。
可惜了。
颜凉暗自叹息,原本可以直接取他狗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