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征开来的拖拉机是那种有货箱的履带运输车,适合走复杂山地和泥泞路。
那会儿他开着拖拉机行驶过来的时候,他人坐在驾驶位前面,天又黑,陆凌妃便也没注意他身后货箱里还坐着一个男人。
此时此刻。
男人从拖拉机货箱里一跃而下,脸上挂着点看好戏的笑,向他俩走过来。
陆凌妃有些尴尬,羞恼地娇嗔一眼程征,转身去车边准备和狗子说话。
可是爱国好不容易等它的主人和她亲热完,竟然无视了她的示好,吐着舌头摇着尾巴,欢快地跑去程征身边,拿狗脑袋不停蹭他的腿。
程征弯腰撸了撸它的头,看了眼撇着嘴的陆凌妃,薄唇微微弯起,“去她那儿吧。”
爱国这才屁颠屁颠地跑回陆凌妃身旁,陆凌妃抓了抓它的大耳朵,小声哼了哼,“你这只见异思迁的狗。”
程征和另个男人把她那辆吉普车从坑里给弄了出来,她上前跟男人道谢,“谢谢。”
车前大灯照在男人脸上,映出他有些黝黑的脸和白牙齿,他看起来还很年轻,顶多二十来岁。
他挠了挠头,朝陆凌妃嘿嘿一笑,“大嫂,不用谢。”
这声大嫂,让陆凌妃的脸在暗黑的夜色里红了红。
她瞟一眼没什么表情也不准备开口否认的程征,她心里有点儿高兴,嘴上却说:“我不是大嫂,我是他外甥女。”
年轻男人果然怔愣、诧异、震惊当场,脑子似乎在分辨她此话的真实性,也没法儿消化这个炸裂的信息。
程征盯她一眼,轻拍了拍她的后脑勺,“别调皮,上车去。”
年轻男人开着拖拉机在前,程征开着吉普车在后,往上塘村的方向而去。
陆凌妃问了程征才知道,他们是从上塘村过来的。上塘村紧挨着下柏村,但不属于澹县,是隔壁县的一个村。
年轻男人就是和程征一起被洪水卷走的消防员,章鸣。
当时他们正好在下柏村和上塘村的边界处搜救被困的村民,有个十来岁的小女孩跌入湍急的水中,程征跳入水中去救她。他原本已经紧抓住女孩往岸上游,却见前方章鸣救人时,被他所救的人溺水挣扎时踩了一脚,章鸣不防,跌入水中。
水流很急,眼看章鸣身边没有可抓住的物体,程征立刻把女孩奋力抛上岸,他自己伸手去拉住章鸣。可水势突然一下猛烈袭来,他两人被水流卷走,冲入河道下游。
老天还算仁慈,他们最后被大水冲到有树木的地方。程征紧抱住树干,一手紧拉住章鸣,任雨水拍打着自己的脸,手却一点也没松开他,对他喊道:“再坚持一会儿!”
章鸣刚入消防队不久,毕竟年轻,经历的事也少,他心里恐惧,身体也渐渐体力不支。他想让程征松开他,可是程征一直没松,他的眼神是如此的坚定,不放弃。
章鸣在那一刻,心情是无法用任何言语形容的。
他被程征感染,自己都不敢相信他终于坚持下来,直到雨势渐小,湍急的水渐缓,后来两人就到了上塘村。
上塘村洪涝情况没澹县严重,最受影响的是地里的农作物。程征和章鸣沿途找回去的路时,正巧遇上两个村民,就给他们搭把手收拾被水淹的庄稼。村民感激,就收留他们在家里过夜。
他们执行任务时,是不可能带手机在身边的,所以程征给陆凌妃打电话的手机是借的村民的,开的拖拉机也是村民的。
虽然程征只是很简单地,轻描淡写地说了下事情的经过,但陆凌妃仍觉得心有余悸,她应该永远做不到程征那么伟大无私的。
她其实很想问他,他奋不顾身跳下水去救人的时候,心里有没有想过他可能会没命。有没有想过他的爷爷,他的母亲,他们到时该怎么办?或者有没有想过她...一点点呢?
她没有问出口,心里紧揪揪的,很怕他真的消失不见。
昏暗的车厢里,陆凌妃转头看向他,轻喊了声,“表舅。”
“嗯?”程征开着车,侧头过来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陆凌妃眼眸垂下,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想喊你。”
程征以为她今晚担惊受怕累了,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还有一会才到,你先睡一会儿。”
陆凌妃其实不困,她脑子里很多事,准备就闭眼眯一会儿,没想到眯着眯着真睡着了。
*
下过雨后的夜里有些凉,山风一吹,陆凌妃瑟缩一下,往温暖的胸膛里躲了躲。
她感觉自己在摇晃,睡觉的姿势也有些奇怪,她慢慢睁开惺忪的睡眼,才发现自己被程征拦腰抱在怀里。
她懒劲犯了,就任由他抱着,人又往他怀里躲了躲抵挡凉风,手也搂紧他的脖子。
程征抱着她进了院子,这应该是某个村民的家。
院子里只亮着一盏老旧的白炽灯,光影暗淡,有些许萧瑟之感。
房子四周很安静,这家的主人们应该已经睡下了。
进了一间房间,程征开了灯,将她放到床上,放低声音跟她说:“你先睡。”
陆凌妃以为他让她一个人睡这儿,就赶紧拉住他的手,不让他走,“你去哪儿呀,我不要一个人睡这里...”
瞧她这紧张样子,程征伸手轻捏了下她的脸,“我去车上拿些东西。”
陆凌妃这才放心不少,等他回来时,她才想起一事,问他:“表舅,爱国呢?”
她没看到狗子的身影。
程征说:“它和章鸣睡车里。”
村民家的空房只有一间,原本章鸣是和程征睡在这间房的。但是陆凌妃来了,章鸣就很有眼力见的自告奋勇和狗子睡吉普车里了。
陆凌妃听了,觉得真对不住章鸣了。她脸微微烧,还怪不好意思的,“哦...”
两人简单收拾了睡下。
这屋子有些简陋,床板很硬,也不是那么牢固。
陆凌妃因为已经睡过一觉,此刻没什么困意。她翻来覆去几次,不牢固的床就咯吱响几次。
程征嫌她吵,长臂一捞,就把她捞到怀里,嗓音略沙哑地说:“再不睡,我们来做点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