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舱中间的火炉是镂空的陶器,外面围了一圈防火星的雕花铁罩。烧的不知是什么木料,被火烤过后,渗出一股怡人的香味,有点像尤加利叶混鼠尾草,但有更加厚重的木质感。
这是齐格和莱尼的舱房,比我想象的要暖和,陈设也十分雅致。能看出教廷对军官有特别的优待。
上船后,莱尼给我找出了他自己的衬衫和马裤。因为担心我受凉且坚信我的清白,他特别向齐格申请,把我单独安置在齐格的书房里。
而因为偷袭军官被丢进下层监狱的精灵,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也许是闻了木料和树脂的香味后心情愉悦,也可能是因为尾巴不痛了,齐格的话多了起来。
“人类为什么会出现在保有地之外?你的济世会朋友没有看好你么?“他靠坐在舷窗台上,舒适但并不放松地看着我。
“保有地是什么?”
他眉头一蹙:“我哪知道?不是你们人类的保育园吗?难道不该你告诉我?不然......那你是哪儿来的?“
这里要谨慎回答,他已经把我当异教徒了。看他这粗暴的性格,尽量不要让他更加起疑。但是,怎么让他在不怀疑我的情况下,透露更多能帮我回家的信息呢?
我可不想被送到净岛处死,我只想回家。
猫人之前说,这个世界是存在魔法。法术的法印甚至能奴役精灵。或许魔法也能帮我找到回家路?我要不要问问他法团的事?
不,不妥,之前蜥蜴说法师和教廷在开战,提起法师会不会激怒齐格?
还是说?我可以先试探一下。
“我去过……一个有……很多学者的学校……在那里……他们都会……射出火焰……画漂亮的纹章。”
我不知道这世界的法师应该长什么样,努力回忆着哈利波特和甘道夫,胡乱编着。尽力做出一副笨拙的样子,手指比划,表示自己没有威胁。
“你是说法团?”他发出嘲笑,“迂腐的书呆子们,他们也有你这样对世事一窍不通的奴隶啊。”
他似乎只是瞧不起法团,没有更大的敌意与恨意。我感觉可以进一步探问。
“你认识他们的人吗?”
“认识?呵,算是吧,听说我爸妈说,我和莱尼有个哥哥。他出生时就被巴尔塔萨大人选中了,去法团修习如何用天赋侍奉上神。”
“但是我和莱尼从没见过他。好像听说他就在裂冰城的白金塔,和我家只隔了几条街。”
“虽然我们从没见过他,但这是我家的光荣,铸铁节时我爸妈为上神焚香,会替他敬上一份。”
令我有些意外,似乎法团和外界完全没有联系,连家人都不能见。
“对了,你原来是哪个法团的?我知道法团会蓄养奴仆打杂,看你看起来不像是打杂的。甚至连保有地都不知道,难道是个法师?喂,拿手来我看看。”
他自顾自地凑上来坐在床边,握住我的手反复翻看,有些疑惑。
“我也没看见奥术纹章,不得有那玩意才能施法么?我之前远远看到随军的战斗法师手上都是有的。或者作为学徒,也得手上有烧伤冻伤吧?怪了……你到底从哪个法团来的?”
我脑袋快速思索,想找一个他从未去过,也无法证实的地方。但他对这个世界肯定比我熟,撒谎被戳破了反而更引起他的怀疑。我cpu快烧干时,突然灵机一动。
“就是一个,很高很高的塔啊。很好认的,往外看,没有人比我们更高了。”
言多必失,剩下的留给你自己想象吧。
“哪里的法师塔都是当地最高的建筑啊,”他看我就像看一个智障,但马上露出恍然的表情。
“你没有出过塔门,对外面的世界没有任何认知,自然说不出来。啧,我哥在塔里不会也这副傻样吧?”
对,放飞你的想象力吧弟弟。
“但他应该过的比你好一点,欧梅吉亚对法师的态度还算宽容。不过也许太宽容了点,不然也不会有羊角湾的叛乱。”
“欧梅吉亚对法团是怎么样的?”我小心翼翼地打听。
提到家乡,他似乎很骄傲,”之前我爷爷还在位的时候,就已经和法团达成了约束协议,我们为法团提供一切钱粮供养,而法团必须忠实地履行对神的义务。在欧梅吉亚,尤其是要尊崇巴尔塔萨将军。”
“看你什么都不懂的样子,我大概给你讲讲吧。”
求之不得,我做出恭敬的样子,尽管他态度傲慢,但我需要一切能了解法团的知识。
“估计连你也知道,我们甲龙人是巴尔塔萨将军的选民。而欧梅吉亚自古就是甲龙人的领土,裂冰城也是将军钦点的圣城。”
并不知道。
“巴尔塔萨将军是勇气与战争之神,他的教诲便是在这世上,我们只有挺着剑前行才能取得成功,我们死去的时候,手上仍然紧握着武器。”
这不是伏尔泰的么?
“以及,人生就是搏斗,就是竞争,而尊敬只能属于胜利者。”
这不是罗素的么?这什么将军,抄袭将军?
我尽力忍住疑惑,让自己看起来专心又关心。
“因此和其他省市不同,他们更多把法师当学者,甚至小丑,工匠,或者医生。法师们只会在庆典时表演焰火,或者做些没用的药水。喂!我说到没用的药水时,干嘛用那样的眼神看我?”
细说没用的药水,是大蜥蜴卖的那种吗?
我按捺住想笑的冲动,故作严肃地摇摇头。
“咳,法团对欧梅吉亚就是战争的武器。欧梅吉亚的法团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钻研战斗技艺中。”
“首先,法团的贤者会遴选出塔中的佼佼者,成为随军的战斗法师。按照教廷的规定,这部分人也只能和限定的军官交流。”
“虽然外省也在效仿,但他们的法师仅占军队1/1000,而欧梅吉亚达到了1/50,是他们的20倍。”
“而且,欧梅吉亚所有法团的地下都会大型的训练场,能同时供上百人训练。而我听说南方有个城市,为法师修了一座剧院,那玩意有个毛线用啊。”
“最后,军中的铁匠还研究出一套适合法师的轻甲,还有能够更好导引奥法能量的术杖和手套。数量足可供给所有法师。这么说吧,欧梅吉亚在战斗奥法上的研究,绝对走在全帝国最前面。”
我面上啪啪鼓掌,心里却怀疑这正是欧梅吉亚的法师能率先发动叛乱的原因。
他们受训的人多,实战经验丰富,有装备有资源,不叛乱怎么对得起这般栽培。
齐格似乎也明白这一点,对我的鼓掌不屑一顾:“说了,我们宽容过度了。”
“后来我姑姑继承了欧梅吉亚的至高公爵。政权交迭正是不稳的时候,羊角湾就爆发了法师出逃的事。那时她哪有精力立即镇压?叛党趁势壮大,稍微有了点气候,之后就再难剪除了。”
说到这里,齐格摁着指节,如同战斗热身。
“但尼伯家的事不用姑姑一个人担着,我这不就从教营回来了么!”
他笃定地摸摸自己的下巴,笑容中十分自信。
“我这次回来,就要荡平羊角湾!主教大人已经命人在净岛修筑了新塔,估计就是用作叛徒的监狱。这次先送你们几个上刑场,下一步我便直奔北海平叛。”
谢谢你,还告诉我我死后你要去做什么。
他听起来不像在吹嘘,欧梅吉亚法团实力强大,也许在那能找到返回原来世界的解法。得想个办法,让他送我去法团的白金塔才行。
我衬衫松了几颗扣子,对他指向胸口的印记:“这不是异教符号,是法团的一种法印,你带我去法团他们一看就知道了。”
“你也就骗骗莱尼。”他嗤笑,“我见过无数法印,你这个连必要的咒都没有,怎么生效?”手指抚上我胸口。“而且这儿......你这个是融在体内的,而法印都是刻在身上,因增生而凸起的......你说你不是异教徒......还没问,你在法团做什么?”
他的手指有些粗糙,滑过我胸口时引起身体的颤栗。他专注地抚摩着我胸前的小小印记,脸上狐疑的颜色越来越重。
我察觉到不对,想要合衣躲开。却被一把捉住手腕,按倒在床。
他神色警醒,似是察觉到刚刚太放松了,没等我发出呜咽,单手掐住了我的脖子,宽阔的身体覆在我之上,除了那对金眸,看不到其他光亮。
“说吧。别装傻了,还真以为能蒙混过关么?”
他的声音吐在我耳边,温热的气息,冰冷的语调。
“异教探子?流浪法师?还是......尼伯家的敌人?”
他的手越掐越紧,我快要失去所有呼吸,反抗的手上动作也越来越小。
也许......死也是一种回到原来世界的方式?我该放弃挣扎吗?就这么死去,会回到我的世界,还是会陷入无尽的长夜呢?
我不知道......在这个摸不到头脑的世界,是不是该放弃了?
不......就这样死在他手里吗?就让他为所欲为吗?上一次我没有反抗的机会,但......一定还有......最后的希望!
我的手碰到了他卸了盔甲的尾巴,此时,因为他的力量全部集中在手上,尾巴软软地倒在身后。
我想起精灵那一记飞踢,下定了决心,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拽!
喉咙上的力道立刻松弛了,耳边爆发出几乎震裂鼓膜的惨叫,趁他哀嚎之际,我用余力对他挥出一拳。
但可能是因为他受过长期军事训练,下意识反应接住了这拳。
我想要翻身逃开他的控制,但实在是没有力气了。暴怒的齐格单手摁住我,另一只拳头就要砸下。
门开了。
“哥哥?你们在做什么呢?”
莱尼看到压在我身上两眼挂泪的怒汉,一脸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