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千煜在旁观察着小姑娘慌张的神色，看她不安的摩挲起褶的纸张，随后将信纸攥在手中转身疾步跑了出去。
“您不追吗？”
“追什么呢，她想去就去吧。”姬千煜抱臂看着小姑娘御剑飞远的身影，他自己则不急不慢的走在后面，笑容有些温凉。看起来丝毫没有想要追上去的想法，这倒是把问话的关亭山给疑惑住了。
可关亭山哪知道呢，姬千煜下的这盘棋把他们最敬重的剑尊弃了个彻底。
商琼欢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师尊，山风卷着凉意抚面呼啸而过都压不下她此时的焦躁，她不断的回想起那封信纸中的话，字字诛心。
“琼欢，黑崖下怨气积久不散已有破界而出之势，为师此去平怨气生死难料，倘若为师未归来，你便照着这信中所说去做。你若是想留便留，承天宗内无人敢低看你。若你想去，也好，那姬千煜既是你玩伴，你随他去，为师放心。”
“这师尊，为师当的不称职，待你死后为师才知你经历的种种艰险皆是白薇所为，只怪为师能力不够无法抗衡天道，无法替你复仇。”
“现下大仇已报，为师你看见了你的成长，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琼欢，为师对不起你。”
墨砚一句对不起，对十年间的等待绝口不提。
商琼欢突然觉得脸上有些湿润，她伸手去擦，泪水滑落。
把信交给墨钦，让墨钦在一炷香之后再给她，把一切都交代好，安排的如此仔细，甚至都瞒过了所有长老。
这哪里是师尊口中的生死难料，他分明就是去赴死。
商琼欢知道自己改变不了师尊的决定，就像墨砚尊重她一样，她也会去尊重墨砚的决定，所以她只是在心中祈求，祈求还能再见到她的师尊，即便是一面也是好的。
突然空气一滞，护山大阵明显震颤了几分，商琼欢咬牙加快步伐。
可她忘了，老天永远跟她作对。
等墨钦等人到黑崖时，悬崖边本茂密的树林尽数枯萎，空荡的悬崖边只有商琼欢一人。
墨钦向崖下看去，结界已破。原本荡漾着怨气的悬崖再也不是哀嚎一片，他抬手像是要在空气中抓住些什么：“终究是来晚了……”
而姗姗来迟的姬千煜，远远就看见他的小姑娘跪在悬崖边，表情木讷的看着手中的东西。再靠近点，他终于看清了那是什么——一个冰蓝色的剑穗。
“剑尊大义啊。”
“……我不明白剑尊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或许就是怕我们追上来吧……”
葛决明的叹气、关亭山跟赫连道的喃喃自语，以及墨钦的沉默，姬千煜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而他穿过这些人径直来到商琼欢身边，俯身将他的小姑娘扶起。
商琼欢就这么任由姬千煜摆布，而她自己始终看着悬崖下，神色麻木。
良久后，她突然开口：“他走了吗？”
姬千煜明白这是在问谁，也知道自家小姑娘不爱说“死”这个字。
“他不会走。”
不等商琼欢问为什么，姬千煜就先说出了更加残忍的事实：
“墨砚是用他的三魂六魄镇压驱散这里的怨气，要么他把所有怨气度化，功德圆满成仙；要么他的三魂六魄被吞噬，永世不入轮回。”
“但目前看来，不论是种种结局，那都是几百年后的事。”
姬千煜讲述的很从容，但在场的人听的却很心惊。
赫连道像是突然想到了解决办法激动的大声说出来：“尊主！您能不能……！”
“不能。”姬千煜很快打断了赫连道的想法，他垂眸看了看始终未发一言的商琼欢，最终还是选择了解释一番：
“这大陆的灵力太稀薄承受不住我的力量，强行运功，怕是该救的人还没救出来，这整个大陆先陪葬了。”
姬千煜边说边替小姑娘擦拭脸上的泪痕，最后还补充道：“本座信墨砚。”
听到这句话的众人惊讶的看了看姬千煜，虽说这句话毫无来由但既是出自大佬之口，也是能让他们安心一点。
“是啊，毕竟是剑尊。”
“才几百年而已，对我们这些修仙的不算什么事，一眨眼就过去了，我们等得起！”
商琼欢睫毛微动，她抓住姬千煜再次伸来的手。
“我们现在就走吧，去大荒。”
“现在就要走了吗？？”
“这么快？不再待会儿吗？？”
“路上小心。”
商琼欢突如其来的决定让他们有些吃惊，唯独墨钦看了看她只是淡淡开口叮嘱。
“不留了，多谢宗主提醒。”
商琼欢整顿好情绪，正色朝着墨钦躬身行礼。
“宗主，弟子有个请求。”
“你说。”
“请宗主务必叫青一打理好绛云峰，待弟子与师尊归来。”
别人不知，可墨钦身为墨砚的师兄，对自家师弟收的徒弟也是有所打听了解，他看着眼前许下诺言的商琼欢，好似看到了少年时的师弟，那个一言九鼎的少年，也向来都是说到做到。
他启唇，情不自禁的回道：“好。”
姬千煜看着这一幕，面色如常。
他何尝不知小姑娘为什么会这么着急跟他走。
姬千煜瞥了眼悬崖下，在他眼里那耀眼的光团一次次被浓重的怨气包围，又一次次击退靠近它们。
原计划着墨砚一死这地方对于小姑娘来说也就没什么好留恋的了，可没成想事不随他愿，这墨砚死了反而让他的小姑娘有了再回来的想法。
他不追着跟来就是为了避免小姑娘让他救墨砚，千防万防到头来还是被反摆了一道。
姬千煜的笑意颇冷，漠然看着盯着崖下的光团。
感受到主人戾气的业火破虚空出来，绕在姬千煜掩在宽袖下的掌间蓄势待发。
“姬千煜……？”商琼欢跟墨钦结束完对话就感觉心脏无端燃起一股莫名的烦躁，她想起契约于是转身去看姬千煜，就见身后这位的神色阴沉，像是要杀人。
“怎么了？”姬千煜敛起戾气，笑看着商琼欢。
“你刚才在想什么？”
“没什么，我们现在要走吗？”
他怕自己在这儿多待一会儿都会忍不住烧了墨砚的三魂六魄。
“走吧，我们去哪？”
“跟我走就好。”说着姬千煜化为混沌原型，带着商琼欢朝北方去。
“……”
“宗主，我们也回宗吧。”
“你们先回去吧，对外就说，剑尊闭关。”
“是。”葛决明也不再过多劝说，他心下明白墨钦身为宗主喜怒不可形于色，可他又何曾不疲惫。
待到众人都走了，墨钦垂手在崖边站了许久，他轻笑着诉说往事，直到要走时才怅惘出声：
“师弟啊，你的确有个好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