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鹭凭着一纸圣旨动用宫中的正规军备,动起手来底气十足,箭羽交替连半点间隙都没有,短短几番眨眼的功夫,就换了两批人,打出了毁家纾难的架势。
江翊仗着屋内光线昏暗,外面的人看不真切,躲闪起来虽有些吃力,却也还算应付得过来。
但一味躲闪意味着失去主动权,时间一长只会让自己的处境更加危险。
江翊没有坐以待毙的打算,在等待援军的空档,他借着将屋内触手可及范围内没什么用途的东西丢出去来吸引地方注意力,借此在心里盘算着对方转移目标时的反映间隔,几次下来之后已然有了估量,下一刻便准备借机转移阵地。
能作弩箭手的人,捕捉动作运动轨迹的能力都是万里挑一的,一注意到屋内微弱的光影变换便随之转变攻击方向。
而他们反应越是敏锐,就越是正中江翊下怀,几次变换之后他躲藏的地方也越发刁钻,只消再一回,便能躲到一个柱子和墙壁的夹缝之间,从外面看很难再准确定位他的所在位置。
灰鹭虽不能精准看到他的所在,却能大致猜到他的用意,偏偏他们也不能放任不动,一方面恼怒于对手的狡诈,一边只能借着叫嚣试图扰乱他的方寸。
他的声音在不断响起的箭矢破空声中根本听不清,江翊也懒得分神去听,专注盯着自己的目标,手里新捡的破茶杯转了半圈,凌空往反方向飞了出去。
箭矢密集紧随而至。
江翊借着机会利落翻身,整个人在半空翻出一道半弧——正当此时,怀里掉出一个东西自眼前甩了过去,他心下一紧,伸手就想去抓,却忘了整个人还腾着空,这一动便失了准心,半边身子暴露给了外面那群虎视眈眈的箭手。
紧盯着屋内的灰鹭第一时间捕捉到他的失误,伸手一指,喊道:“瞄准那里!”
箭头迅速调转了方向发起攻击,江翊心神不定躲闪不及,只觉得手臂一疼,硬是收回注意力,脚尖在侧边柱子上堪堪一点,旋身一闪准确躲进了那只容得下一人夹缝间。
他随意扫了一眼手背上的擦伤,扭头看向在箭雨披盖之下落在地上的小刀,眉头紧蹙着,背抵着墙面看着在他面前不到一指之隔交织成网的箭矢。
那些箭就这样来来往往却近不了他的身,或落到地面或没入家具和墙面,了无生气的箭柄都透出气急败坏的意思。
从江翊发出那声信号到现在已经将近半盏茶的功夫,救兵应当用不了多久就能赶到了。
他若是就此站着不动,安然脱身必不是问题。
可......
江翊目光纠缠在那柄精致的小刀上,屋内无灯,只有屋外的光亮透进来,勉强能够看到事物的轮廓,可他一凝神屏息,那刀上的每一个细节就变得清晰可见了。
外面的人乱箭齐射,只管包围他身处的位置,落在哪里都有可能。
江翊眼睁睁看着有一些箭就落在那小刀的周围,越发变得烦躁,耳边隐约听到有动乱声,门外箭矢的攻势顷刻便弱了。
他再按捺不住飞身而出,折扇平地一勾,将那小刀挑起收进怀里,整个人趁势夺门而出,脚尖在栏杆上一踮,越过整个空廊袭向对面走廊的人。
弩箭的阵势已经被突如其来的袭击打乱,无暇再顾灰鹭,灰鹭倒也不怵,伸手夺过身旁一个人弩箭,举起瞄准腾空状态的江翊。
弩箭连发。
机杼作用下不同于人力,无需每次搭弓上弦都要重新蓄力,因而每一只箭矢都带着置之死地的杀意而至。
江翊面不改色,折扇翻转间将迎面而来的箭矢一一挡开,扇刃直取灰鹭咽喉。
两方单打独斗的高下早已分明,灰鹭心里惦记着还要救人,本不打算恋战,见进攻无效的,挡过一记便作势要退,却眼尖看到江翊面上恍惚了一下。
他瞥到江翊手上的伤,心中大喜,提剑逼上前去。
江翊在一阵不受控制的眩晕中咬牙稳住了身形,心道不妙,闪身躲过灰鹭袭来的剑锋,迅速抬手在心脉附近点了数下。
灰鹭剑刃一翻,横扫而至,被折扇挡下,却明显感觉对方已经力不从心,得意笑道:“江翊,你死期到了!”
视线已经有些模糊,却阻止不了他骂人。
江翊“啧”了一声,折扇一拍震开他的剑,嫌弃道:“你们这些人来来去去就这么两句话吗?能不能有点新意?”
灰鹭见他目光都已经有些涣散,知道他已近强弩之末,也不再费口舌,而是将被他呛声惹起的怒气全都凝在剑上,招招逼近。
江翊虚张声势不奏效,心里清楚自己坚持不了多久,缠斗无益,于是借着吐息调整状态,尽可能减小每一招一式的动作幅度,等着机会一招制敌。
可他如今状态不佳,等意识到背后有暗箭的时候已经躲闪不及。
灰鹭眼里满是手刃敌手的兴奋,长剑上前,意在逼得江翊进退不得。
眼看他就要成功,却听到“铿”地一声,那柄暗箭的攻势生生被人打断了,与此同时,一股杀意直插入自己和江翊之间。
灰鹭一惊,强行收住进攻的架势,脚下一顿,重心由前转后,退了半步。
青雾伸手抵住江翊的后心,见他明显脸色不对,却并未声张,而是凌厉转向眼前做防御状的人。
人数相当的情况下,这些少见血腥的朝廷官兵又哪里能是这些刀刃饮血的江湖魔教中人的对手?
灰鹭咬了咬牙,知道再打下去形势未必有利,提声喝令:“撤!”
青雾不声不响,手轻轻一摆,手下那些人便寸步不离地追上前去,追鸡撵狗地将他们赶到客栈外,便收手往回,一群带着陷入昏迷的江翊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