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的厄运张开血盆大口悬在这户勤恳生活的乡野人家头顶。
江翊和莫庭晟来不及言语,两人翻身而起,提起轻功直飞而下。
火势迅速席卷,翻起的热浪加诸在暑气之上,气势磅礴地扑面而来。
一阵令人作呕的熟悉气味自鼻腔而入,瞬间勾起那些不堪的回忆,莫庭晟怒火中烧,脸色阴沉:“是火油!”
两人同时出招,数道剑气连发,掀起半米高的泥石铺天盖地扑向大火,火势眼看矮了半寸,莫庭晟见状就要往里去,却被江翊一把拉住往后疾退了几步:“小心!”
火焰伴着他话落的尾音轰然炸开,火势顷刻蹿到足有一人高。
火舌翻转倾覆,转眼就把整个院子都卷了进去。
屋内的一家老小像是此时才被惊醒,哀嚎声凄厉入耳。
他们疯狂拍打着被封死的门窗,孩童声嘶力竭地哭喊着“爹娘”,不明白为什么向来无所不能的父母这次不能帮自己脱离痛苦。
熊熊的烈焰中隐约透着挣扎变形的人影。
但很快,叫嚷声就停了。
黑夜静谧。
只剩下木材燃烧爆裂发出“噼啪”作响。
火油助力下的火势越烧越旺,滚滚浓烟毁天灭地一般遮蔽了月光,却将火光衬得越发明亮。
仅凭人力想要灭火已是妄想。
莫庭晟和江翊别无他法,只好自就近的地方拆解一些个头较大的石头,将周边易被点燃的草木隔绝开。
大火烧了整整一夜。
直到天光破晓,他们才注意到对方身上的狼狈和疲态。
“有人纵火。”莫庭晟看着渐熄的火苗,语气平和:“可是为什么?”
火油贵重,不是寻常百姓家里的常用之物,若是寻仇,这代价也未免太大了一些。
何况这家人一贫如洗,无财可图,从少有的几次交道看来,也不像什么大奸大恶之人,什么样的血海深仇,至于非要将他们活活烧死?
可惜他把青雾留在了江家,否则至少还有个眼线,说不定能有些线索。
江翊心里正想,就听到一声鸟鸣,他疲惫的心神蓦地被泼了一盆冷水,清醒无比。
他小心看了一眼莫庭晟。
那声音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就像是林间山头随处都可以听到的鸟叫声。
莫庭晟没转头,只是掀了掀眼皮:“是敌是友?”
江翊一惊,紧张地抿了下嘴唇,看向他。
莫庭晟这才转过脸来,脸上看不出喜怒,语气也没有太多的起伏,对上他的目光,道:“刚烧过一场弥天山火,哪里能有这么胆大包天的鸟?”
话虽是问句,却半点没有要等人回答的意思,接着道:“要是你的人,就叫他出来吧。”
江翊只顿了一个呼吸的间隔,便没再多迟疑,曲指打了个呼哨。
行踪神鬼的青雾自浓烟后走出来,手里拎着一个穿着夜行衣的人。
他把人往地上一丢,颔首垂眼:“主人。”
捉摸不透莫庭晟的表现是什么意思,江翊心情浮躁,当着下属的面却习惯不多表露,只是脸上的温度比以往更低了一些,稍稍侧着身,有意挡着不让莫庭晟看清自己的脸色,沉声:“我不是让你守着江家?”
青雾把头压低了两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架势:“属下那日见有人鬼鬼祟祟跟着主人自江府离开,便擅作主张跟了出来,请主人责罚。”
江翊皱起眉:“江府那边呢?”
青雾:“已经安排了信得过的人守着,主人放心。”
莫庭晟听得出江翊当着自己的面还有所顾忌,便垂着装聋作哑,等他们半是遮挡半是含糊地说完,才指着地上那人问:“跟着我们的就是此人?”
青雾对着江翊有问必答,对着他却像个锯了嘴的葫芦。
莫庭晟不恼也不急,只是看着他。
江翊没来由地在他面若深潭的沉默中生出些忐忑,转向青雾:“问你便答。”
青雾这才开口:“不是此人,但此人是受了那人指使。”
莫庭晟用袖口一点一点擦干净剑身沾染的泥土:“火是他放的?”
青雾顿了顿,这回没等江翊再发话,答:“是。”
莫庭晟语气轻飘,像是累极了,空荡荡吐出两个字:“很好。”
青雾没忍住,抬眼看了一眼,立刻便仓皇垂下头,再不敢擅动。
他此前都远远见过莫庭晟几次,只记得他生了一双含情的桃花眼,便总觉得主人是被他这幅比寻常男人好看一点的皮囊迷了心窍。
可此时,那上扬的眼尾压成一条凌厉的细线,顾盼间流转的再不是惑人的眼波,而是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意。
这一刻,他幡然醒悟——原来主人会对这个人另眼青睐,并非“鬼迷心窍”。
莫庭晟并不知道自己还什么都没做,就已经被人在心里和“真魔头”画上了等号。
翻涌的记忆被这场大火的余温勾了出来,他这些年压抑的暴虐寻到了一个间隙,正在发了疯地想要崭露头角。
他提剑走到那名不省人事的黑衣人身边,伸脚踢了踢他。
青雾原本就想留着人审问,所以下手不重,那人很快转醒。
在最开始发现这场大火是人祸的时候,江翊能感觉到莫庭晟身上的怒气浓烈到近乎能化出实质,可一夜过去,它们便好像随着这场大火熄灭了,一眼看去,只剩下遍地灰烬,黯然没有生气。
他知道事情不对,不及细想。
莫庭晟确认那人已经足够清醒,漠然侧眼看他的姿势终于变了。
“派你来的人在哪?”他问。
黑衣人自然不答。
莫庭晟不再多说半句,一脚踩住那人的手腕,剑锋直立刺入腕部的腱鞘之间,极缓地微转剑身。
黑衣人不过是个普通的侍卫,没半根至死守口如瓶的硬骨头,方才不答,也不过是想要狐假虎威一番,却没想到招来这样一番对待,当下发出了一阵非人的哭叫,用不着他再问第二句,就把知道的一切全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