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陆兮休息的日子, 袁逗逗提前让安荣做好准备,晚上推迟打烊,等陆兮回来。
夜深了,陆兮背着包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地里,年前的一场大雪,下了一天一夜没停。
瑞雪兆丰年。
陆兮手脚冻得冰凉,心里却有一把火在燃烧,他从小被拐卖离开亲人,记忆里一点有关家人的画面都没有,是陆大人救他于水火之中,又是逗逗姐给了他一个完整而又温暖的家。
没有爹娘在身边,陆兮把逗逗姐他们当成父母看待,他出门学艺,心里最挂念的就是逗逗姐。
有很多次,他都想悄悄溜回小酒馆,看看他们,可一股强大的意志力阻止他,想要学到真本事,没有全身心的投入是不可能的。
心无旁骛是学艺的关键。
不远处,陆兮看到两盏昏黄的灯笼,上面用毛笔写着酒字,他嘴角上扬,内心激动不安。
日思夜想的逗逗小酒馆,此刻就在眼前,他很难不激动,不热血沸腾。
平日里,灯笼会熄灭,还是他亲手熄灭,可此刻那昏暗的烛光,看起来格外明亮,照亮了他回家的路。
陆兮拉开门帘,意料之外,门没关。
屋内灯火通明,火炉里传出噼里啪啦的火星迸溅的声音,温暖如春。
正中间的桌子上,摆着一个铜制的热锅,下面的炉子在烧着,锅里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冒着一层白色的热气,像云雾笼罩着。
袁逗逗带头从后厨走出来,欢呼道:“欢迎回家。”
后面是安荣哥,安吉,黄容,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挂着亲切的笑容,如同冬日的暖阳,照在他凉凉的心上。
陆兮呆呆地站着,一肚子的话不知从何说起,直到逗逗姐把他搂在怀里,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他的眼睛突然热热的,这也许就是娘亲的怀抱与爱抚吧。
“逗逗姐,我想你们了。”他忍着不让泪流下来,他是哥哥,不能让安吉弟弟看了笑话。
黄容上前,推推他的脑袋,佯装生气道:“知道想我们,也不知道回来看看我们。”
陆兮红着脸,呆呆地看着黄容,一个月没见,她变漂亮了,准确地说,是成熟了。
“好了,忙了一天,一定饿了累了,来坐下吃点热乎的,我让你安荣哥留了热水,吃完洗个热水澡,让你安荣哥给你擦擦背,好好睡一觉。”
袁逗逗俨然成了老母亲,对陆兮嘘寒问暖。
陆兮任由她牵着,坐到桌子边,看着一桌子的菜肴,都是他所熟悉的味道。
他再多的面子也止不住泪水,汹涌往下流。
“丑不丑,这么大了还哭鼻子。”黄容嘲讽道,心里却是酸酸的,他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袁逗逗掏出帕子,给他擦拭眼泪。
她留意到陆兮的两只手,左手的拇指食指,上面密密麻麻的伤口,有些是老伤口,还有些新伤,一些是刀伤,一些是烫伤,而右手的虎口处长了厚厚一层肉茧。
陆兮不哭,袁逗逗哭起来。
安荣忙掏出他的帕子,给逗逗擦泪。
“这是干嘛,一个月没见,好不容易见到,大家应该开开心心才是。”安荣毕竟是男子汉,流血不流泪。
他一个月去过醉仙楼三四次,每次都会捎些吃食给陆兮,也会送些小礼物给黄大显,让他多照顾些。
袁逗逗好不容易止住哭泣,陪着陆兮把晚饭吃了,才回到屋里。
安荣带着陆兮去洗澡,安吉也跑去凑热闹,屋里就她一个人。
袁逗逗坐在床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哭是因为心疼陆兮当学徒吃了很多苦,笑是因为自己心态变了,明明是二十来岁大学生的芯子,可偏偏生出许多妇人之仁。
想想自己那会高考,前两年还算轻松,到高三那一年,整个班级的气氛就变了,如箭在弦上,临门一脚,个个都铆足了劲,丝毫不敢懈怠。
别人读书到十一点,那她就熬到十二点,别人五点起床,那她就四点起床。
大家都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信念去学习。
也许是用的劲太猛,等到了高考的那一天,她反而松懈了,轻轻松松上考场,平静地答题,潇洒地离开考场。
最后成绩还算理想,上了一个普通一本,只是没有九八五,也不是二一一。
想起那段经历,再看看陆兮的努力,觉得自己好幼稚。
陆兮也不过十二三岁,比她高考时还要小,可人家懂得树立目标,奋力前进,不退缩,不懈怠,勇往直前。
这样一股子拼劲,要是放到学习上,不是清华就是北大。
而她现在呢,带着一个娃,怀着一个娃,分明就是个老妇女,看到弟弟受了苦,就止不住哭鼻子,还不如十几岁的孩子。
太丢人了。
袁逗逗想改变自己,却没想到她之所以这样,和怀孕是有极大关系的。
孕妇情绪受体内激素水平的变化随之发生变化,爱胡思乱想,容易走极端。
当然,对于情绪不稳定的人来说,即便是不怀孕也会如此,一个月里面,人体内的激素都会有或高或低的变化,往往感性大于理性的人,情绪会完全被激素所摆布,激素让她哭她就哭,让她笑她就笑。
袁逗逗自认为自己是理性的人,面对人世间的聚散离合,成功失败,她都能做到镇静自若,坦然面对。
安荣帮助陆兮洗好澡,带着安吉回到卧室,就看见袁逗逗坐在桌子边,手托着下巴,双眼无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夜深了,安吉趴在安荣怀里睡着了。
“安荣,我是不是太狠心了?”袁逗逗侧着躺在床上,这个姿势比平躺着要舒服一些。
安荣知道她在说什么,安慰道:“怎么会,这是陆兮想做的,你这么用心帮他,将来他会感激你的。”
陆兮是个懂事的孩子,他会理解逗逗的苦心。
逗逗之所以胡思乱想,也是看到陆兮落泪,以为陆兮在外面太苦。
男孩子年轻时吃点苦,于他一生而言,不失为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