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好事的感觉很好。
姜楠在回家的路上嘴里还哼着曲儿，牵着周拓的手一晃一晃，像极了一个孩子。
陈茹在秀丽和姜楠谈妥了之后，也有不少话想跟秀丽说，所以姜楠就先带着周拓回家等她回来。
“我妈觉得我和秀丽年龄接近，交流起来她比较能接受，所以我妈就一直在等我回来跟她说。”姜楠跟周拓解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讲了一路，因为情绪高涨，她的脸颊上早已泛起潮红，路灯下更显可爱。
“好开心呀，周拓。”她红着脸蛋冲他笑，突然眉头皱了皱，又不住摇了摇头。
姜楠的卫衣帽子在下一秒就被周拓拽到她脑袋上，又抓紧松紧绳把她的脸蛋周围裹了起来，只露出了那双还在闪闪发光的眼睛和挺翘的鼻梁。
“我知道你高兴，我看了也替你高兴。”周拓的唇角毫不掩饰地上翘，抬手在她戴了帽子的脑袋上揉了揉：“这么激动，脑袋被风吹疼了。”
姜楠把情绪收敛了些，伸手拽住垂在胸前的那两条黑色的松紧绳，一边又往他的方向凑近了些。
二人紧靠着，身影在昏黄的路灯下被无限拉长。
摇摇晃晃，又紧紧相依。
良久后。
“有、有点喘不过气……帽子太重了。”
“……”周拓无奈，“你松紧绳放开点。”
陈茹到家的时候，两人正坐在沙发上一起看着电视里的综艺节目。
“妈！”姜楠看见玄关处的人影，先喊了一声。
待陈茹走近，周拓也笑着唤了声“阿姨好”，等姜楠看他，他的背已经挺得直得不能再直了。
“诶，小拓呀，阿姨今天还没跟你好好说几句，太忙了。”
当陈茹走近发现沙发前的桌子上空空如也，正要怪罪姜楠，姜楠已经熟练地预料到并先答一步：“他什么都不吃，我问过了。”
“阿姨我真不吃，坐会我就回旁边酒店住，刚刚在网上定了房间了。”
周拓这孩子，陈茹是越看越懂事，越看越喜欢，见他相貌端正，彬彬有礼，又对自己女儿万般包容，印象分属实是高。
于是接下来就是一副“母慈子孝”的画面，当然，是跟姜楠没什么关系的。
姜楠在一旁看着周拓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陈茹说什么他就答什么，还答得自己老母亲心花怒放的样子，嘴角挂着的笑差点就要出声。
周拓平常连坐姿都是散漫惯了的，吊儿郎当得跟没骨头似的，此时看他坐得这么笔直，嘴边还挂着一副标准的微笑……
姜楠在一番短暂得几乎没有的挣扎后决定拿起手机偷偷拍一张以作纪念。
下一秒，闪光灯在姜楠的手指间亮起。
不，不是，这闪光灯怎么会自己亮的？
姜楠懵了。
周拓起初被她的闪光灯也照得眼皮跳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在拍他，于是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继而又看向未来丈母娘。
丈母娘也正盯着姜楠，眼神里满是“我那不成器的女儿”。
姜楠无辜地放下手机，弱弱道“不小心点到了。”
三人聊了很久，周拓见时间也有些晚，就跟姜楠和陈茹道别要回酒店。
姜楠和陈茹陪他走到玄关。
“我送你。”姜楠正要穿鞋。
“路黑，我自己走就好。”周拓温声拒绝，“早点休息。”
姜楠只好目送他。
“人影都看不见了，赶紧把门带上。”陈茹笑她，“妈妈才发现，我女儿谈起恋爱也跟变了个人似的。”
“陈女士，你女儿在你面前一向是毫不遮掩的好吗！对了，晚上跟你睡哦——”
“不要不要，你妈我嫌热。”
“就要就要。”
……
周拓第二天早上就回去y市了，因为项目战线拉的太长，团队里还有个成员生病住院落下进度，导致他很长一段时间都忙得不可开交。
过新年的时候，周拓奶奶身体每况愈下，她的病情在一次次急救过后暂时好转，可又迅速恶化，姜楠光是想象周拓只能抬着电脑在医院手术室门口或者病房里心烦意乱地边忙工作边担心奶奶的身体，就感觉心里头有说不清的难过。
除夕夜，姜楠和陈茹坐在电视机前看春晚，窗外不时传来烟花绽放的声音，姜楠却有些心不在焉。
不知道奶奶现在怎么样了。
新年的钟声敲响，姜楠没给他发新年快乐。
姜楠心里知道，周拓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觉得快乐的。
两手大拇指迟钝地在屏幕前敲打，即使在五十九分就守着手机，但她还是犹豫到一分时才发送了信息。
——
病房里的窗帘遮住了冬日的阳光，屋里好似一座孤岛，不分昼夜，不知真假。
周拓恍恍惚惚地过了好几天。
他根本睡不着觉，把时间用在项目上，提早完成了之后他就没再滑开那些聊天框。
除了照顾奶奶，就是坐着发呆，连姜楠的消息都回得很慢。
在医院里，感觉窗外的时间感觉一下子就慢了。
消毒水味直扑耳鼻，吊瓶声滴答作响，他仿佛听见那些穿条纹衣服的人的生命钟摇摆的声音。
周围的时间慢了，但生命的流逝却更加剧烈。
他看着自己最亲近的老人迅速变得瘦骨嶙峋，只剩下一丝微弱的气息。
周拓以为自己已经接受这个事实了，可当她在病床上只剩下心电图能让他感受到她还活着的时候，窒息的感觉像天罗地网一样盖下，他快要喘不上气。
直到奶奶那双本来已经快要无神了的眼睛恢复光彩，他觉得自己的心也被狠狠地扔到了深渊，坠入地狱，一寸寸被撕扯着。
他下意识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不敢看奶奶那张回光返照的脸。
她的声音久违地洪亮，这么些天，头一次那么大声。
病房周围围了不少人，包括周拓一家。
“小拓。”
周拓睁开眼，奶奶那张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手颤颤巍巍地抬起，却堪堪抬了几厘米，就再也无法往上抬高了。
她的心里，最重要的永远是自己的这个孙子。
周拓忙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发烫的脸颊上。
“我在，奶奶。”周拓的喉咙里干涩，发出的声音也嘶哑得厉害。
“乖乖，奶奶……看着你呢。奶奶好爱你，你要好好长大，好好幸福。”
她笑着，嘴巴一动一动，却再也没办法发出任何声音。
奶奶的眼睛合上了。
就像她知道小时候的周拓被其他同学排挤时任性地决定让周拓回到父母身边一样。
又这样不说一声、擅自决定了。
周拓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落入她的掌心里。
冰凉的手掌，只那一滴泪滚烫。
被放在兜里的手机，在寒冷的新年来时，叮叮两声弱弱响了起来。
“新年到了，我很快就可以去找你了，在我到你身边之前，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姜楠的讯息，在病房里的悲恸声中，悄声无息地淹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