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十一月份的天气是无法形容的痛苦。
萧瑟,枯败,苍白又破碎。
即便如此,白水贝最爱的依然是冬天。
今儿休息,白水贝瑟瑟发抖从被窝把胳膊伸出来摸向响铃已久的手机,冰凉的触感把她从睡梦带回现实。
“白水贝,你别忘了今天答应好的跟小北去见面。”唐如梦女士的大嗓门比外面的天寒地冻更让人害怕。
她有点感冒,带着些鼻音,哝哝的回了句:“知道啦妈。”
听到白水贝有气无力的声音:“你是不是感冒啦,早说了不让你买那个破房子,快过年了回家里住段时间。”
她背上房奴名号的是个老小区,供热不足,好在交通便利,在寸土寸金的商圈。
白水贝如临大敌赶忙转移话题,软糯的说道:“你是不是想我啦?我这几天就回去看你~”
唐如梦其实疼爱她的很,知道女儿对相亲这件事儿兴趣缺缺,语气软了些:“上次你穿的那破烂去是什么意思,这次好好拾掇下自己。小北那孩子我看挺不错,我和你爸年纪大了,只是希望你生病了有人照顾,遇到事儿了有人一起商量给你撑腰,回到家有人一起能吃顿热腾腾的饭菜……”
白水贝不知死活的来了句:“我这么懒,我可不做饭……”
在唐女士发飙以前,她快速来了句我知道啦妈我现在就起床收拾自己,然后撂了电话。
谭小北是唐女士千挑万选出来的相亲对象,见过一面,27与她同岁,长相白净个子高挑,留学归来在一家高企当总助,薪资待遇十分不错。
以前白水贝在海城工作,她妈鞭长莫及,谁知白水贝一回北京就要面临各种相亲。甚至有不入流的亲戚还想给她介绍二婚的油腻男,还美其名曰“水贝二十八九了,年纪也不小了,二婚的男人有钱会疼人……”唐女士让她们滚,差点掀了桌子。
刚过完26岁生日的白水贝觉得自己大抵是老了,最近朋友圈很火的xx烧烤也没有去尝鲜的冲动,不会去关注演唱会音乐节的动向,相册里也没有一张像样的自拍,网购的也只是一些生活用品。对于自己曾热爱的事业与现在的工作也不再拼命努力,她就这样冥顽不灵的存活在自己的小世界,和为数不多的朋友喝喝小酒,看自己喜欢的花艺与设计。她没有再迷恋过任何人与物,也许她就是平平无奇摆烂人。
外面的天有些昏暗,今年竟然还未下雪。谭小北约的是一家装潢有些奇怪的咖啡店,门牌歪歪扭扭的像是鬼画符,是不认识的字。
下午两点五十五分,她依旧素着脸,简单洗了个头发,穿了件宝蓝色的大衣风风火火推开了咖啡店门。
上次她穿扮的有些风尘,花里胡哨的,白水贝的好闺蜜程晚意玩着手机竖起大拇指,“别人是好嫁风,你是嫁不出去风。”
白水贝讲话尖酸,行事粗鲁。谁知谭小北还约了下次见面,阿姨给唐女士夸,谭小北回去就赞不绝口,说白水贝人漂亮讲话又风趣。
程晚意都想扯住谭小北的衣领子咆哮一句:你没事儿吧?
整个店跟外观的低调很不同,装饰的金碧辉煌十分豪奢,就差把我不差钱标个牌匾挂上去了。这咖啡厅离她的店不远,她倒是真没留意过。
谭小北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看到她眼前一亮热情的招呼,水晶桌面上还放了束蓝色妖姬,其实白水贝想扶额,这不是真直男就是上次被她恶心到了这次来恶心她的。
“白小姐,我点了这里的招牌瑰夏还有树莓挞,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他紧张的搓搓手白水贝看在了眼里。
她微微皱眉,上次想劝退,这次看到热情又真诚的谭小北她想挑明,又不知道用什么借口,要不?撒个谎?
“没事儿,就这个就行。”她在思考。
谭小北听出她有浓重的鼻音,亲切的问她是不是感冒了,还点开外卖软件要下单他感冒时吃的特效药。
被她拒绝后冷场了许久,鼓足勇气说道:“我名下有三套房,除了在企业上班我自己还投资了小生意,白小姐你不嫌弃的话……”白水贝抬眼看他,谭小北眼神坚定又炙热,让人不忍回绝。
让她想到了曾经的自己。
“你喜欢我什么?”
“你幽默风趣,美丽可爱。”他觉得夸一个女孩漂亮太肤浅。
“我讲话那不是幽默可爱,是阴阳怪气……”白水贝笑出声。
不善言辞的谭小北挠挠头正欲说些什么,被白水贝打断:“小北,你很好。其实我只是怕耽误你,我有个孩子,我母亲很介意别人知道……”她神色不自然的拢了拢发,没去看他,速战速决的谎言让她心虚。
谭小北长大了嘴巴,一时无言。
白水贝说谎的时候就不敢看别人眼睛,她自顾自的拿出侄女白金砂和自己的合照胡诌:“她已经6岁了。”
小女孩眉眼弯弯,跟白水贝确实有几分相似……
二楼靠在栏杆打着电话的祁路好笑的看着楼下的傻小子,紧张的小北欲言又止,像情窦初开的少年满脸通红,眼神木讷。与他相亲的女人背对着他,他只能看出宝蓝色大衣的女人身段不错,听着微弱的声音有些熟悉,他心里有种莫名的冲动……
电话那头,冯域诧异的问:“笑啥呢祁总,你他妈春心荡漾啦?”
祁路回过身往包厢走去:“没什么,小北相亲呢,不跟你说了,我跟沈老板在谈生意。”
出了咖啡厅,坐在车上刚打开暖风,唐女士的微信就来了。
如梦:咋没动静啊?
冻结:很成功,你丫头成功迷倒他,等着抱大孙子吧!
如梦:真的假的?
白水贝心虚着,想着能瞒多久瞒多久,她跟谭小北请求要保密了,他也答应下来。
她又看了眼咖啡厅的落地窗,低着头的谭小北面前走过去一个身长玉立的男人,看不真切。
穿了件黑色衬衫,正往身上系着咖色围裙,仅仅是一个背影,白水贝就觉得有些眩晕。她咬咬牙,笑自己,竟想起了很久以前的故人。
愣神间,有电话进来,备注是程大美女。
“白水贝,你要死啊?你怎么那么忙啊?”白水贝把手机拿远了些。
“不是给你说了, 我今天相亲呢。”
“你不是约的下午茶吗?让我看看几点了,一会儿你请我吃蒋家菜。吃饭的时候跟我汇报情况。”还没等白水贝说她做梦,程晚意就挂了电话。
蒋家菜……这家店已经鸟枪换炮,价格也是涨到心碎,这顿私房菜注定让她刚还完这月房贷的钱包雪上加霜。
她有苦说不出的踩上油门走了。
谭小北看向坐在对面的老板。
“路哥,我失恋了。(._.)”
“白小姐说她有个孩子,其实……我不介意……”
“……”你没事儿吧?
没再理他的恋爱脑总助,他去吧台挽了袖子洗手,慢悠悠的,用手工研磨机磨豆子,精致的银色咖啡壶冲泡,香醇的咖啡液滴落下来。最近太忙了,忙着应酬喝酒,忙着陪他老爷子听戏品茗,都快忘记当初心血来潮开的这家‘浿’了。
这家的招牌,是那个人最喜欢的瑰夏,干净酸甜,像夏季的莓果。
店里随机播了首歌,是杨乃文的《未接来电》。
“走在熟悉的巷子口,你曾陪我,风吹信纸的承诺,是一场奢侈的梦……”
有很多幸福和快乐都是后知后觉的,身在其中时觉得没什么,但是很久很久以后就会开始怀念。
萍水相逢,有缘无份。
快要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