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剑谷
一个披头散发，衣衫上凌乱，全身有股疑问的男人坐在地上，拿着凡间最为常见的“忘愁”酒狂饮
这人如同一个乞丐，也不知在这洗剑谷内作何
天边一条流光划过，带起一道长虹，一位身穿青衣，风度翩翩的男子落在这乞丐面前，正是岳不语
“龙兄，你还要消沉到几时”
岳不语眼中带着愤怒和痛苦，看着眼前这名乞丐，他的好兄弟，龙绣程
曾经那个意气风发，一杆长枪横扫群妖，破除万千法术的龙绣程不见了，只有眼前这个越发消沉，整日饮酒消愁的落魄男人
龙绣程对于岳不语的愤怒无动于衷，只是抬了抬眼帘，瞟了他一眼，问道
“你来做什么”
岳不语轻叹一声，回道
“我陷入了瓶颈，心中意气久久无法掀起波澜，准备游历天下，去见见天下修士，找一找能激发出我意气的机会”
听到这话，龙绣程才终于抬起了头，正视岳不语，眼中闪过一丝艳羡
曾经三人中最弱的岳不语，如今修为已达筑基中期，成为千秋宗年轻一辈的扛鼎之人，一手意气剑力压千秋宗弟子，连花潇潇，寒雨愁都败在他的剑下，是如今青竹峰的门面
可能季诚也没想到，本寄予厚望的叶蛮倒在了剑州秘境，抱以希望的岳不语也一蹶不振，反倒是他不曾重视，只是觉得技法有些特别的岳不语，却成为了那个崛起的新星
岳不语看向洗剑谷的半空，想透过那虚无看穿些什么，终究无果
“叶兄已经走了，但我们还有我们自己的路，至少，我们可以为他报仇”
当初听闻叶蛮的死讯，岳不语龙绣程二人连夜赶到洗剑谷，在谷中枯坐三天三夜，一剑而出
这一剑风华，就连当时还在洗剑谷的姜太白都赞叹不已，称其这一剑，有越境斩杀之威
但结果当然是徒劳的，姜太白这个剑州第一人都无法攻破的屏障，他一个小小筑基修士再天才，又怎能比拟
于是岳不语走了，但龙绣程留了下来，直到今日
“你不懂我，所以你也不必再劝我”
龙绣程重新低下了头，拿起酒葫芦灌入口中，想让这忘愁酒来帮他忘了愁
岳不语在原地战了许久，最后也未开口，只是在龙绣程身前放下一个储物袋，在龙绣程的沉默中离去，他确实不懂，也无法再劝，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的支持
龙绣程看着天上岳不语离去的背影，举起了酒葫芦，喃喃道
“祝你，前程似锦”
人心隔着一层皮，几根骨，但所隔开的远不止这些
哪怕他与岳不语是兄弟，岳不语也永远不会懂他
对于岳不语来说，叶蛮是救命恩人，是同门，是好友，是兄弟
但对于龙绣程而言，叶蛮是他生命中的一道光
年幼时被龙家赶出，母亲带着他四处游荡，那时候虽然生活的很苦，但他心中并不苦
后来，龙家还是没有放过他们，派遣强者追杀，母亲临时前将他送走
那时候，他的苦痛才真正的席卷而来，加入千秋宗之后，他只有一个念头，变强
于是他每日练枪，修炼，七年如一日，没有朋友，没有亲人，也没有快乐
后来，他出关参加外门大比，他不认为这些外门弟子有人能挡住他一枪，但是他被叶蛮击败了
那一刻，他心如死灰，连千秋宗的外门大比都无法横推，那他如何报仇，如何与同千秋宗一样强大龙家抗争
看着叶蛮一步步走来，他想放弃了，他甚至想叶蛮来杀了他，让他早早与母亲去地府相会
但叶蛮只是伸出了手，告诉他，当一个人拥有强者之心，才算真正的强者
那一刻，金黄的阳光给叶蛮披上了一层鳞甲，恍若天神
他想，叶蛮这样的人一定会站在顶峰，被这样的人击败，他心服
后来他跟着叶蛮，想看看这个人能走多远，看这个人能创造多少奇迹
见证了叶蛮在千秋城以一己之力，逆转局势，龙绣程那时感觉自己全身充满了力量，他将叶蛮当作榜样，相信自己也能创造奇迹
但是叶蛮死了，死在了洗剑秘境，也带着他的心死了
像叶蛮这样的人都无法再次创造奇迹，那像他这样的废物，又有什么能力能做到，覆灭龙家这种不可能的任务
是的，龙绣程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废物，小时候因为自己的废物，导致他这一脉不断被打压，在父亲死后更是被逐出家门
后来，母亲也是因为他的废物而身死，外门大比也因为他的废物而失败
隐藏在龙绣程冷酷外表下的，是他那颗孱弱的心
所以他说岳不语不懂他，因为他一直都在隐藏着自己，隐藏着自己的脆弱
他一直跟着叶蛮，别人都以为他是折服于叶蛮强大的实力，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想从叶蛮那勇往直前，不惧困难的意志中，汲取力量
而叶蛮的所作所为，确实也一直在鼓舞着他，激励着他，让他也以为自己已经是个强者了，自己也有着强大的意志
直到十五年前，这虚假的意志被撕碎，才显露出他真实的意志
原来他一直没变，只是叶蛮一直如同一颗太阳一般，将他心中的阴霾给驱散
季诚不懂，申余龙不懂，秦初墨不懂，岳不语不懂，为什么看上去那么强硬坚定的龙绣程，会这么颓废
但姜太白看懂了，剑州第一人的目光如何敏锐，所以他看穿了龙绣程冷峻外表下，那脆弱的如同小男孩的心
姜太白并不在乎龙绣程，他只是想着，原来自己的弟子，曾带给许多人坚持下去的力量
在无数次尝试都没有找到洗剑秘境的踪迹后，姜太回到了天剑宗，一夜白头
心中思绪万千，再次撕扯着龙绣程的心，他不想再想了，放弃了用灵气驱散醉意，眼神渐渐迷茫空洞，发出莫名的大笑
只有在醉的时候，他才能笑的出来
这一切，都被山谷上方悬崖出的两道黑衣身影看在眼里
“余长老，我们还要再等下去吗”
说话之人正是剑州魔宗，血杀宗的十七长老李至强，而他问话的对象，是血杀宗十四长老余腾飞
血杀宗在辽云山一役，损失了门下所有精英弟子，甚至还有十长老这种金丹大修，宗主大怒，要求门下长老往血杀宗内汲取新鲜血液，并表示，谁能给宗内带来强大的魔门种子，谁就能获得更多的血杀魔气
血魔气正是他们赖以修炼的本源之物
而十四长老余腾飞，和十七长老李至强，就盯上了龙绣程这个曾经的天才人物
“不必了，就在今日出手”
余腾飞舔了舔嘴唇，眼中也有难以抑制的兴奋之色
一开始与李至强四处寻找修士，试图种下魔心，要么就是遇到宁死不屈的顽强修士，要么就是遇到种下魔心之后，本身并不适合魔功的废物修士，没能获得宗主的赏赐不说，还被狠狠训斥了一番
而其他长老或多或少都找了合适的魔种，获得宗主赏赐的血杀魔气，修为大涨
大长老更是带回一个天生魔种，如今已经踏入金丹之境，修为比他还高，位列长老第十，名为武举
一想到十长老武举那黝黑漠然的魔眼，余腾飞就一阵心惊，哪怕同为魔门长老，武举那漠视生命的眼神也让他有些许害怕，怕武举哪天看他不顺眼，就一掌将他拍死
这还真不是余腾飞自己骗自己，而是武举真的这样干过，因为看十九长老不顺眼，当场在血杀宗内将其头颅生生拔掉，而宗主只是象征性的训斥了武举几句，就将此事轻轻揭过
天下无人不可杀，这就是天生魔种
直那以后，余腾飞的心情越发焦急，他怕哪天也被武举给随意杀了，于是他四处寻求魔种，希望获得血魔杀气，帮他塑造金丹，金丹之后，哪怕是武举，也不敢随意对他动手了
金丹修士的命比筑基修士重要的多，在正道中是如此，在血杀宗更是
他距离金丹只有临门一脚，只要获得足够血杀魔气，就能一具跨入金丹
直到一日，他在洗剑谷发现了一个颓废的修士，他知道，他的机会来了，龙绣程，是一个优秀的魔种！
保险起见，他把血杀宗内的盟友李至强叫了过来，让情报网很广的李至强去调查这修士
要是对方是背景强大的修士，余腾飞可不敢出手
这也是血杀宗内的共识，本身现在血杀宗在剑州的日子就不好过，要是还惹到哪个大宗，恐怕还不等那大宗来讨伐血杀宗，宗主就拍死他了
结果让余腾飞喜忧半掺
坏消息是千秋宗他们惹不起，血杀宗主也打不过千秋宗宗主，龙绣程的背景不凡，且在青竹峰很受重视，他们应该是不能动的
好消息是原本龙绣程自暴自弃，青竹峰那边慢慢放弃他了，只有现在青竹峰年轻一辈的第一人岳不语时刻来寻他
而今日，岳不语走了，他们再无顾虑
“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李至强举起万魔刃，往下冲去，眼中兴奋及嗜血充盈，他已经做好了大战一场的准备
余腾飞嘴角含笑，手背在身后，指尖上黑气缠绕，随时准备出手，预防着龙绣程的后手
毕竟是曾经的天才人物，得提防着他有什么爆发或保命手段
李至强筑基后期在前冲锋，余腾飞半步金丹在后压阵，两人配合默契，也对龙绣程有着足够的重视，要将此子困在洗剑谷，熬炼成魔
下一刻，余腾飞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李至强手持万魔刃劈下，各型各色的魔头从万魔刃上升起，张牙舞爪，咆哮嘶吼，阵阵魔音在谷内回荡，冲击着龙绣程的心神
居然是罕见的音波类攻击
李至强的刀锋上同样有着魔头张牙舞爪，增强着这刀芒的威势，这一刀已然突破了筑基后期的威力，更带有音波的攻击，哪怕只对于区区筑基初期的龙绣程，李至强也一出手就是全力，足以见其重视
但结果出乎他的意料，直到他的刀芒在龙绣程的脖子上切出一道血线，龙绣程也毫无反应，只是用那迷茫呆滞的双眼看着他
李至强收回了万魔刃，蹙起眉头，看着飘然下来的余腾飞，语气带着不确定
“余长老，你确定眼前这个废人有魔种潜力？”
余腾飞同样有些不解，他将手放在龙绣程天灵之上，黑气穿梭入其体内，感知片刻后哈哈大笑
“心如死灰，却有一丝不灭的执念，这不是魔种，那谁还能是”
李至强闻言大喜，他对于十四长老的欲心魔功很有信心，既然十四长老这样说，那说明眼前这个废人是个潜力极大的魔种，那带回血杀宗之后好处少不了
“余长老，您快开始吧”
“不急，让我们再激发一点他的潜力”
余腾飞轻拍在龙绣程的肩膀上，脸上露出慈善的笑容，看着龙绣程仿佛在看一块璞玉
“小伙子，精神起来，听老夫说些闲话”
要是常人看到这一幕，恐怕还以为是一个慈祥的长辈在关爱后生
龙绣程眼神直直的望着余腾飞，眼中没有任何光芒，口中碎念
“杀了我吧，杀了我吧，我是个废人”
看来是被李至强给戳中了伤疤，心境更加破败
余腾飞仍笑得温和，只是手掌一挥，一只身着暴露的巨大魔女升起在半空中，秀手一张，滔天的魔气将李至强给击倒在地
“谁敢说你是废人？你是天才，你是要名耀剑州的绝世天才，无论你心中有什么愿望，你都能实现，只要你...修炼无上魔功”
余腾飞表情狂热，他崇尚真魔
出生于一座小城，家境贫寒，且修仙资质平庸，被周围人鄙夷，什么权势金钱，姣好美人都与他无关，像一只臭老鼠般，在小城里苟且偷生
他心中的怨恨越发庞大，他恨父母没有给他一个好的家室，他恨周围的人看他的鄙夷眼神，他更恨这老天，没有给他一个好的修行资质，让他连改变命运的机会都没有
直到，大长老发现了他，察觉到他心中的恨意，给他种下魔种，而他甘之若饴
修魔功不看灵根，只看魔心，魔心越强，就能从所信仰的真魔处获得的能力越强
那日之后，再没有人敢对他鄙夷，想获得的都随手得到，以往只能远远眺望的佳人，后来也跪倒在他身下
所以余腾飞崇拜真魔，感谢真魔，真魔带给了他一切
“什么都可以吗，什么都能实现吗”
龙绣程的眼睛渐渐有了光，看着眼前这个狂热的老头，像抓住了一个救命稻草
“是的，只要你信仰真魔，什么都能实现，真魔连仙人都能杀死，你的敌人有仙人强吗”
余腾飞看到龙绣程动摇，眼中喜色涌起，手中的魔气继续往龙绣程体内钻入，不断侵蚀着龙绣程的心脏，本来鲜活跳动的心脏慢慢染上漆黑的魔纹
龙绣程没有挣扎，没有抗争，感受着体内涌入的强大力量，这不断变强的感觉让他沉沦，黑暗侵袭了棕色的瞳孔，诡异不已
“强者之心不能一路走到最后，那让我看看，魔心能不能如我所愿吧”
龙绣程看着洗剑谷的空中，喃喃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