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沉沉的往下压,整个世界蒙上了一层灰调的滤镜,格外冰冷萧瑟。
周惊寒看了眼时间,已经五点了,“饿不饿?”
刺骨寒风像一把泛着银光的刀,割得人生疼。
唱晚把脸往围巾里藏,摸摸肚子,“有点。”
周惊寒往她的方向靠近了点,“我带你去吃个饭?”
“好。”唱晚点头。
“想吃什么?”
熟悉的对话瞬间将她扯回了六年前的冬至。
那时候她还不能说话,周惊寒让她把想吃的东西写到他的掌心。
“馄饨。”
听见这两个字,周惊寒抬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蕴了几分柔意。
“还去那家店?”
大概是没料到他还记得那家店,唱晚惊异地瞅了他一眼。
男人好笑的拍拍她的头,“你这什么眼神?”
唱晚吸吸鼻子,嘟囔着道:“就是没想到你还记得。”
周惊寒眉梢一动,“我记性可没那么差。”
想到上午他在少年时期的家中说过的话,唱晚弯唇冲他一笑,“我现在相信了。”
“记得怎么走吗?”
“嗯。”
他抬抬下巴,“带路吧。”
回去的路上周惊寒照例走在风口,替她挡住萧萧寒意。
时隔五年,两人再次来到了当年一起去过的馄饨店。
店内的陈设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光线昏暗如往昔,卫生打扫的很干净,实木的桌子上摆着纸巾和调料。
架子上老旧的电视机依旧在放着不知名的电视剧。
嘈杂的声音给静谧狭窄的空间添了一分人气。
老板娘正弯着腰拖地,四年不见,她老了一些,也胖了一些,原本乌黑的发丝也多了几缕白发。
唱晚仿佛进入了另一个时空。
两人在以前坐过的位置坐下,周惊寒扯了几张纸巾把桌子擦了一遍,唱晚看着他的举动,略微失神。
谁都没有说话。
此景犹相似,疑是故人归。
老板娘是个聋哑人,把地拖完,回过头的时候才发现店里来了客人。
她连忙放下拖把,拿着菜单走过来。
他们两人都是容貌气质极为出众的人,很容易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更何况,高三那年,她独自来过这家店很多次。
唱晚一抬头,老板娘就把她认了出来。
她神色讶异,往唱晚的方向走近了点,有些激动地比划着手势:
“你来了啊?好几年没见过你了。”
一晃四年,没想到还有用到手语的一天。
唱晚笑着点了点头,用手语回答:“我高考后去了别的城市,好几年没回来过了。”
老板娘又看了眼周惊寒,她对这个年轻英俊的男人印象深刻,冲着他和善的笑笑后,她看向唱晚,手指飞快地舞动:
“这次是你们俩一起来的?还是吃馄饨?”
周惊寒见老板娘说话期间不住的看自己,挑眉望向唱晚,“她在说什么?”
唱晚纠结了一下,刻意忽略老板娘说的前半句话,解释道:“....她问我们是不是还吃馄饨。”
周惊寒收回视线,若有所思地嗯了声。
跟他解释完后,唱晚目光重新落到老板娘身上,点了下头。
老板娘应下后转身进了厨房。
雪愈下愈大,气温已经降至零度。
店里没有暖气,湿冷的空气透过门窗的缝隙钻进来,冻得人恍惚出神。
老板娘将两份馄饨端上来。
周惊寒大拇指弯了弯,向她道谢。
唱晚把快要冻僵的手放在碗壁上取暖,盯着碗里浮起的葱花发呆。
上一次和他来这里,就在馄饨刚端上来的这个时间,周惊寒接了个电话,然后告诉她,他要走了。
“怎么不吃?”
“....有点冷。”唱晚声音艰涩,“我暖暖手再吃。”
“隔壁有家小超市,待会吃完了我帮你买几个暖宝宝。”
“........”
“好。”
她心不在焉地咬了口馄饨,味道和记忆里的一般无二,鲜香可口。
周惊寒忽然开口唤她的名字,“唱晚。”
“嗯?”
她下意识抬眸,“.....怎么了?”
男人垂首,神色平静的喝汤,停顿一瞬,开口的声音很淡,却又透着不容置疑。
“这次我不会离开。”
“......”
电视机的声音奇迹般消失,门外呼啸而过的风声也悄然在耳中隐匿。
听见这句话,她心脏重重一跳,仿佛每个字眼都化成了实物,真真切切地砸在她灵魂深处。
心上缺的那道口子,因此缓慢愈合,再也看不出受伤的痕迹。
看着眼前的男人,唱晚突然想起自己刚到余同上大学的那段时间。
对她而言,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
虽然林曼声和她在一起,但她依然有种脚踩不到地的虚浮感。
她没有归属感。
在云安,她也没有归属感。
好像父母过世后,她就成了无根浮萍,随波而流。
和姨妈一家人生活的那一年时间里,唱晚彻底意识到自己早已无人可依。
那些曾拥有过的偏爱已经烟消云散。
上了大学后,她在余同这所城市东奔西跑,期待着有一天能和他相遇。
其实唱晚那会儿根本不确定周惊寒是不是真的在这里,她只是听见他说过,余同,他一定会回去。
她所知道的信息,只有这么一句话而已。
至于他什么时候回去,回去多久,回余同哪里,她一概不知。
靠着他说的那句话,她漫无目的地度过了大学四年。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心底的期望与幻想越来越小,有一种强烈的被抛弃感在不断往上翻腾。
几乎要将她淹没。
浓重的不安裹挟着她往前走,哪怕后来重逢,唱晚也不敢为自己争取什么,她只敢待在自己的舒适区内,漠视一切没有把握的存在。
包括周惊寒。
可周惊寒刚刚对她说,说他这次不会离开。
这句话,给了浮萍扎根向上生长的一个机会。
仿佛,那些压抑的,隐忍的,卑微到尘埃里的喜欢,在寂静黑暗的泥土里,也有了一丝窥见天光的可能性。
“周惊寒,我当真了。”唱晚静静的望着他,“你不要骗我。”
“好。”
——爱是自由意志的沉沦。
令心性冷硬之人许下改变一生的承诺,至此余生漫漫六十年,七情六欲,或喜或嗔,皆系于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