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极不会有春。
战争首脑也不会有春。
2018年5月18日
南极联合科学站——长城冰穹站所属的位置为机密的特别实验室。
安堂正在坐在房间里看着外面的皑皑白雪.
南极今年的冬天,雪下的很大,南极大陆上动物们早早就出来觅食了,它们都想早早的吃饱,然后捱过这个大雪纷飞的冬天。
企鹅正在用自己白色的肚子在雪上滑行,有的憨憨的斜着小脑袋与安堂隔着厚厚的隔温玻璃对视着,但通过她的电子义眼,她看到了很远的地方,有一只企鹅幼崽死在了雪地里,而它的父母正在旁边低头鸣叫着。
旁边的科研人员们以及基地的生活机器人们在安堂身边穿行,他们与它们都很忙,并没有人能停下来看看安堂与窗外的企鹅,他们不关心这些,他们只关心手头的项目和工作,对于他们而言,这个就是他们现在的人生。
“..........”安堂的唇动了一下,但仍然没能吐出一句话语,将自己还带着生物体温的手轻轻按到了玻璃上,她的手很好看,有些细长,但也有些肉肉的,有点像窗外的企鹅们一样。
不管是从哪种意味上来说。
“安堂。”
在安堂出神的时候,她的背后传来一声许久都没有听到的沉厚的男声。她听到了呼唤,回了头,转过头来,看到了一个经常都能见到,但却基本上没说过几句话的男人。
与那个沉厚的声音不同的是,那个男人看起来并不算老。
游作北,于2007年从共和国理工大学人工神经网络学、精密机电控制学、生物工程学等多博士学位毕业,他是微电子机械系统(MEMS)的专家,现在作为“战脑实验”总负责人。
“你怎么了?心情不好?”他对安堂说道,今天他正好从这里走过,看到了正在等待手术的安堂,他突然想起自己并没有和她好好的交流过。
“我没事,心情不太好罢了。”“心情不好?要不要我帮你安排心理导师?”他对现在唯一还活着的适配实验素体的身体以及心理问题可以说非常关心,不管是专门的护理医生还是专业的心理医生,都给她准备完全了的,毕竟这个项目是他这么多年来最大的心血结晶。“心理状态不好对改造手术恢复也不好.......难道说是机械植入的副作用?算了我还是帮你安排一下。”他从白大褂中拿出一台手机,准备联系心理部门,要安排给她心理疏导。
“博士,不用了,我自己缓缓就能好。”她低下头,将头转了过去。
“你要是不想看心理医生就算了。”他长出了一口气,坐到了安堂的旁边,旁边的人来人往,有不少的人略带惊讶的看了游作北一眼,但也马上走开了。
“你看到什么了吗?”他问道。
“一条鲜活生命的消亡。”安堂回答到。
“博士,你是怎么认为的?”
“我觉得不好。”
“我也觉得不好。”安堂有些难过,游作北从她的眼神中能看出来。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他说道。
“你是实验最后一位实验素体了,我不会让你也那样。”游作北推了一下他的眼镜。
“嗯........谢谢您。”安堂在沉默一会后,终于吐了了一句谢谢,有些难过的看了了一眼游作北那瘦削的脸,然后把自己的头埋了下去,不再对游作北说话了。
游作北看着她略带惆怅的侧脸,突然有些迷茫,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他慢慢回想起了安堂最初来到这座实验室的样子,安堂是日本人,最开始的时候,因为对她而言这座实验室里绝大部分研究员都是外国人,语言不通的她和别人交流的时候便显得很困难,她用自己断断续续的中文,向着自己打招呼,结结巴巴的。
“你就是安堂稻叶吧,我马上安排人带你去住处。”他一边看着实验资料,一边立刻安排了一位女研究员带她去住处。在与她对过一句话之后依旧继续着自己的工作。
仔细想一想,自己这么久了,和安堂的交流却只是在研究和实验工作进行的时候。而且交流方式十分冰冷,交流时候一切都是围着实验在转,仿佛从来没有人关心过她的生活到底是这么样的。
游作北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是不是对于他们这些研究人员来说,安堂只是一堆实验数据和一个简单的实验素体?
他不敢想下去了,他只是一个研究负责人,又不是她的父母,没有任何立场要深入她的人生......
“安堂。”他的声音低了几度,“你要是有什么问题,你可以来找我聊聊,我很乐意听你讲话。”说完,他便站起身来走了。
安堂抚摸着寒冷的保温玻璃,虽然已经被寒冷覆盖了很久的实验室早已不复当年的模样,这里的一切都与2年前的一样,没有变过,但里面不再有任何人,因为能源储备归零,这里的一切都被断了电,没有了暖气,这里的室内温度也和冰天雪地的外部没有什么差异,她拍了拍自己肩上的积雪,走入了这座曾经人来人往的实验室中。
“究竟要这么样,才能让她笑出来呢?”在办公室里,游作北转着自己的原子笔,思考着这个和实验基本上无关的事情。
“要怎么样才能逗女孩开心?”他问道旁边的助理。
“哦——难道您有喜欢的女人了?”旁边的助理有些惊讶,他没想到这个整天都把全身心都投入了“战脑实验”的人会突然关心这方面的问题。
“不是,因为稻叶她心情不好,我怕她这样会对实验不好,你看啊,人的心情是会影响身体状态的,你应该知道。”他有些严肃的说道。
“但她好像又比较抗拒心理医生,所以只能我来想想办法了。”
“嗯——要不送点礼物?想想办法逗她开心?”
“不过——”他话题一转,“真的有必要这样吗?她不过只是一个实验素体........”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了游作北有些不友好的眼神,他突然意识到了自己说错话了,立马闭嘴了。
而游作北也没说什么,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停下了自己转笔的手,将手放回键盘上,继续看着电脑,敲着键盘批改着递交上来的各个文书报告。
“麻烦你帮我去找本故事书吧,我不知道跟她说什么,感觉这个鬼地方也没有什么礼物能送给她。”他轻声对助理说道。
“好的。”
安堂将自己带来的电源接入了能源枢纽,之前还是一片黑暗的实验室便闪耀着洁白的亮光,由于暖气系统的重启气温开始升高,安堂俯身,用自己冰冷的红色的机械义手捡起了从窗台上掉下去的盆栽,那盆栽的外盆已经被摔了个稀碎,但它并没有碎开,从她的电子眼里的信息中,她得知了这个盆栽土的温度、湿度、由什么物质构成、内部是否有生命存在等一系列信息。
曾经的生命的土壤已经变成了一块坚实的冻土,这么低的温度,里面植物早就被冻死了,
她将已经变成一块石头般坚硬的盆栽土放回了窗台上。
向着深处继续走着。
“找到了,我通过关系才从一位研究员那里借到他平时用来解闷的故事书。”助理推开了游作北的办公室大门,将自己夹着的那本故事书递给了听到他声音而抬起头的游作北。
“哦——谢谢你了。”游作北接过了“故事书”,但他并没有看内容,直接将它收了下来,然后接着看报告书。
“诶——您不看一眼吗?”他有些惊奇。
“这会没空看,实验上有点问题。”他短短的说了一句后接着专心修正着报告书上的问题,“一会我要直接去实验室,你和我一起去。”
在修改完了报告书后,他立马站起身,穿好白大褂带着助理疾步向着实验室走去,从办公室到实验室,有不短的距离,他正常走得要走个十来分钟,这时他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游教授,安堂她的机体出现了排斥反应,原因现在还不明。”对面那位研究员按着自己有些慌张的声音,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对游作北说道。
“你们马上给她注射安定剂,然后马上关掉正在进行的一切实验测试进程,我马上过来。”他一边疾步走去,一边将手机放回白大褂的口袋里,背后的助理发现了事情的紧急性,立马紧步跟上前去。
按照实验进程,安堂现在应该在进行手部的机体调试实验,在几个小时之前,她应该已经完成了手部义手的更换,之后便是唤醒她,然后进行义体的手部测试。
但现在,最为精密而复杂的义手却出现了严重的排斥反应,游作北知道,手部的义体化难度与重要度可是仅次于脑部的的义体化难度与重要度,如果她的手出现了问题,对于实验整体的进程可以说从腰部砍了一刀。
他走进了实验室,看到了躺在病床上,因为安定剂而陷入昏迷的安堂,然后他立马调转眼睛,看向了一旁的实验人员,然后用接近严厉的声音对他们说:“把实验数据给我,我要看问题具体出来哪!”他的声音并不大,但却有一种让人难以抗拒的威严。实验人员立刻把包括手术时的实时记录数据在内的一切数据报告放给了他看。
很快,他发现了问题,材料包括手术时的操作全部都没有问题,数据很完善且正确,唯一的可能性,只有安堂本人,是她大脑深处开始排斥改造,进而影响到了义体的正常运作。
他长出了一口气,担忧中却也有了些许放心,因为如果是技术方面的原因,可能安堂会有十分严重的后遗症,但好在不是。
“停止向安堂输入安定剂,恢复她大脑以及神经的活跃。”他下令道。
在等待安堂醒来的时间里,他运转着大脑,思考着安堂为什么最近心情不好到已经想要排斥义体化进程的继续。
“明明她以前没有这样过啊?”
安堂稻叶推开了游作北的办公室那厚重而有些僵硬的门,走进了他没有什么颜色的办公室,上面满满的都是各种各样的文件,报告,以及科学类的书籍,她的眼睛在房间里晃着,试图找到一点有关那个人的生活印记,但她并没有找到。
她又来到了他的办公桌边,坐上了已经冰冷而坚硬的软椅,游作北的个人电脑已经无法再启动了,他放在笔盒里的原子笔也再也写不出任何字了,原子笔的油墨以及笔尖的圆柱已经被冻的死死的了。
安堂便将它放到自己的嘴边,拼命地想要哈气给它解冻,但她依旧不是有机生物了,哈出来的气也没了生物的温度,自然也没法给笔尖解冻。
就算她调动体内的热空气来解冻笔尖,笔管里的油墨也没办法让它回到原先的样子。
在哈了几下之后,她终于想起了什么似的,放弃了这个动作,将笔收到了自己的义手中的收纳盒里。
她拉开了办公桌的桌盒。
“如果早上是我对你说错话了,那么我为自己犯的错而道歉,对不起,稻叶。”
坐在安堂床边的游作北低下了自己的头,安堂静静的坐在床上,她的眼睛看到了那个年龄不大头发却已经花白的男人,她张了一下嘴,但又没说话,在犹豫了一会之后才开口对一直低着头的游作北说道:
“您不用给我道歉,是我的任性,才导致了实验出现问题。”
“是我对不起研究院的大家。”她轻声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游作北从她细细的微弱声音中听到了哭泣的声音,游作北听出了她只是在强勉自己,委屈自己心里的想法。
她一直这样吗...........
“你发泄出来就好了,要骂也好,要这么样都好,不要再委屈自己了。”游作北知道,自己和研究团队愧对这位女孩,他们根本没有任何人关心她,他们只关心这场实验。
他们只是把这个活生生的人当做了一个物品,一个可供他们进行实验的素材。
自己在看到安堂难过、不舒服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找个心理医生来疏导。游作北很清楚,这与其说是他很关心安堂的心理健康,倒不如说是他只是在用专业的心理医生来“敷衍”她,骗自己已经尽全力关照她了。
“你很孤独吗?没有人来和你说话。”游作北的声音有些悲伤,显得后悔而自责。
安堂有些苦涩的笑了。
“博士,你愿意陪陪我就很好了,我也不奢求什么。”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谦卑,但在游作北听来,安堂那有些谦卑的话语却满是苦涩,像一把刀,刺痛着他作为一个人类的心。
“至少我不用再自言自语........”安堂仿佛要哭出来了。
她的中文相比最初十分流利了,但依旧,没有什么人来和她讲话,因为没有人讲话,她甚至经常自言自语。
这时候,游作北才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为什么她会抗拒义体化的继续?
“那稻叶你是因为这些而排斥自己的机械义体吗?”
安堂听到游作北的询问,然后她强作镇定地回答道:
“按照计划,我知道,最后我会变成一台理性至极的战争机器,但我不想在现在就失去作为人的感情与感性,我还没有体验过美好的感情,就要失去.........我好怕,我好怕失去它们,我越是孤单,就越不想失去它们,一旦失去它们,就再也没有机会让它们回来了。”
安堂说着这些话,她的身体颤抖着,眼泪从她的眼角中落下,泪珠落在了洁白的床单上,打湿了它。
游作北看着哭泣的她,自己却没有任何安慰人的经验,他从小就在理工学科上展现出自己难得的天赋,这点被当时他的老师所赏识,他的老师通过自己的关系,将他推荐给了共和国理工大学的副校长,他在通过了专门的考试之后以优异的成绩直接进入了共和国工业科技类大学的最高学府——共和国理工大学,然后一路跟着自己的导师学习MEMS系统的开发与应用,而“战脑实验”便是他博士毕业论文中提出来并且落地的集大成项目。
这个项目一旦落地成功,那么人类将会在与感染体们的战争中获得不小的助力——一台可以投入任何战场的人形超级计算机,她能使用任何武器,做出最及时、最正确的战争走向判断,而这一切,都将让游作北以及他的团队们青史留名。
他获得了知识,也会获得尊敬。
但代价就是,他获得了孤僻——常年在象牙塔中的科学技术学习让他与一般人的社会以及社交有了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都说聪明人最容易孤独,他也确实这样,自从自己专心学业以来,除了研究等学术问题上需要的人际交往,他几乎没有和别的人有正常的人际关系往来,他不会安慰别人,不会察言观色,甚至连一个简单的笑话也像个愣头青一样讲不出来。
他过去的人生中不需要这些,他只需要学习、学习、再学习,并将这些知识变成实际的产物,什么人际关系,什么友情、爱情,他根本不懂,他也根本不需要。
他只需要在科学的高峰中不断攀爬,不断的实现自己在这方面的个人价值,同时也是为了人类的科技发展而奋斗。
但在此时,在他看到面前的安堂那哭泣的模样,他有些后悔自己曾经的孤僻了,他明白很多科学知识,但却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安慰眼前这个哭泣的女孩,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让她停止哭泣。
但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担心的事发生,自己要用自己的毕生所学来避免这个问题的发生。
“这真的是故事书?”安堂翻着那本红色外壳的书,“这明明只是一本写满了下流段子的小黄书。”她有点难以想象那位面色严肃,十分高冷的游作北博士要这么把这本书里的内容面不改色的念给自己听。
“噗嗤——”她不经意的笑了出来,在思考了一下之后,她觉得比起这本书,拿到这本书准备念起来的游作北脸通红然后尴尬万分的样子更能让自己笑出来。
她抹了抹自己的眼睛,将不知道为什么流下来的眼泪抹了去,然后将书,夹在了自己手上。
在发泄了心中的难过之后的安堂,终于回归了常态,同时也对开始经常来找她说话的游作北打开了话匣子,展现出了话痨的一面,经常能将在象牙塔里呆久了,有些呆萌的游作北绕的一愣一愣的,在双方长时间的接触中,游作北也意识到了,面前这个孩子,不是一个冷冰冰的数据,也不是他完成自己人生愿望的工具,更不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械,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会哭,会笑,会忍耐痛苦,也会释放快乐。
她美好着,也理应被人关心着。
孤独的人总是害怕迈出第一步,因为第一步是不确定的,可能大获全胜,也有可能一败涂地。
但就算是这样,我们也不得不为了更美好的未来,收起自己心中的伞,稍稍地迈出步伐。
渐渐的,同她和游作北闲聊的人们越来越多,大家都不是什么冷漠的人,只是因为长久的封闭生活,让他们变得不擅长向别人敞开心扉。
但一旦有人架了一座桥,连接了每一座孤岛,那么,群岛连起来,就会变成大陆。
原本气氛冷漠的研究所慢慢的有了人味,食堂里,寒暄声越来越多,要知道,以前的时候,这里的人们都是在食堂几下吃完,然后继续回去工作。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根据统计,效率居然还变高了。
时间流逝了,工程也按部就班的推进下去,而游作北也联合许多研究人员,寻求新的办法,在不破坏安堂大脑中的情感区域功能的情况下,尽量保证原计划的推行,以求在原定时间内增加额外工作内容的情况下也能完成这项工作。
而这项计划,其实是没有被上级知晓的,因为对于上级而言,他们不在乎安堂稻叶这个个体能否继续拥有感情,他们只在乎安堂稻叶能不能成为原计划中的“战争首脑”那样的战争兵器,以便她能早日在“生命线”上进行战斗工作,他们不需要安堂有太多感情,他们只看中“战争首脑”这个项目的效果。
但就算如此,以游作北为首的科研者们依旧选择绕远路,找到新方法,让安堂不是只能作为一个冰冷的“战争首脑”而活下去,而是同时也能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继续活下去。
但天不随人,当年南极地区遇到了近二十年来最大的暴风雪,前来给他们补给冬季额外物资的补给船被白色的风暴迷失了方向,同时海面上厚厚的冰盖也延缓了他们的来到,这使得他们没能按照预计时间给实验室送来他们急需的物资。
游作北他们以及整个实验室便陷入了物资难以为继的情况,能源储备开始变少,生活机器人被迫关停,人员补给被一再削减,暖气系统开始只集中供给给给个区域,可以减少的照明用电也一降再降。
但就算是在这种情况下,科研者们依旧拼命工作,在温度一降再降的室内穿着厚衣服也要继续研究。
终于,他们在资源告竭的前2个星期,成功的研究出了可行方案,并打起自己疲惫且劳累至极身躯,为安堂进行了最后一步手术,并完成了测试。
测试结果很成功,安堂稻叶也依旧保有感情。
“好饿,要是有大米吃就好了。”
“稻叶,要是有水稻吃了好了,我想我妈妈给我炒的蛋炒饭了.....”
在饥饿与寒冷中,安堂将厚厚的铺盖盖在了已经穿的很厚的科研者们身上,但安堂的传感器向她显示,她的科研者们的体表温度依旧难以保持,最好的方法就是立刻开暖气或者是给他们吃高热量食物。但最后的电都留给了实验室的电脑们,一定要把数据全部传上去,而食物什么的早就都没有了。
“要是能让南极能有春天,能种吃的就好了。”那名平日里经常说冷笑话的科研者终于不说话了,他随着之前就已经离世的科研者们也离开在了这片寒冷中。
“稻叶,让我看看你。”游作北用微弱的声音呼喊着安堂,他的嘴唇已经毫无血色,本就瘦削的脸庞已经饿得不成人形,只剩下一层令人心疼的皮包骨了。
“你就是我这辈子能留给人类的最好的礼物了,等支援到了,你回去了,在“生命线”上,多杀点那些王八蛋感染体.......”他用早已冰冷的手抚摸着安堂的特种金属制成的钢铁身躯,她的金属身躯上那鲜艳的红色,如同火一般,带给了他弥留的温暖。
安堂死死的抓住游作北身上的被子,将他滑下去的手轻轻的放回了被子里,然后把它盖好。
“人哭着来到这个世界,如果能有人哭着送他离开,这也便是幸福。”游作北曾经这样说过。
于是安堂哭了。
她哭着送每一位科研者们离开。
直到最后一位。
她已经哭干了人生中几乎所有的眼泪。
这些人曾经都是她的朋友。
而现在,她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操作电脑,在最后一丝电耗尽之前,将数据尽可能的传回去。
她战斗到了最后一丝电力的耗尽,将最重要的数据都尽量传输了上去。
在实验室全体工作人员陨落后第4天,随着雪势的变小,人们终于找到了已经有一半被雪埋住的实验室,他们带着依旧无用的补给,姗姗来迟。
他们发现了最后留在这里的,并持续用自己维持生命的能源给电脑发电,试图发送信息的安堂稻叶,当时安堂的能源储备已经也濒临告急(因为也实验室陷入紧急状态,她的能量没能充满)。
她一直在为这座实验室100多名科研者们、以及他们存在过的地方守着墓,直到救援队发现他们为止。
就算她的能源储备已经快消耗殆尽,但她依旧坚持,将那112人的遗体全部搬上了雪地车。
“他们是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我必须要送他们最后一程,这是我应尽的职责。”
风雪中,几台机械降了下来,上面是另一批科研者,他们将继续前人的实验。
“欢迎来到“战脑实验”的实验室,各位不光是同事,更是朋友,更是家人,为了人类的未来,请各位一起携手共进,共渡难关。”
“我是安堂いねは,中文名叫安堂稻叶,你们可以叫我稻叶,请各位科研者多多指教。”
迎着南极那短暂的春日,安堂对着他们,微微的笑了。
但谁也没看到,她眼角那刚刚流过的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