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9月,18岁的我终于要去省城J大上大学啦!
这一天我真是期待太久太久了,恨不能自己立刻背上行囊出发。
“爸、妈,我觉得我自己可以去报名的,不用你们送了。”
“不行,你一个人去我们不放心,我们送你去就回来。”
“可是我已经长大了,你们不用担心。”
“你从小到大没有自己一个人出过远门,不行!”妈妈坚决地说。
我实在是害怕和父母一起出门,因为他们俩总能有各种各样的理由争吵,赌气,我被夹在中间实在受够了!
当我再三拒绝他们送我去C市上学无果后,我终于不再挣扎了。
我的家乡H城和C城同属江南省,但是C城在东北角,而H城在江南省的西南,考虑到票价和时间,我们选择了最慢的那趟硬座,晚上7点发车,到达时间正好是第二天早上6点多。
一路上我都很少说话,父母却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起来,然后又开始赌气互相不搭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情不好的缘故,10小时后,我晕车了,胃里一阵翻涌,我忍不住要吐了。
“你怎么坐火车都还晕车啊,别吐地上了,脏!”妈妈边说边拉着我跑向厕所旁边的垃圾桶,我双手扒着垃圾桶边大吐起来。
其实我妈这人典型的刀子嘴,即使是担心你关心你的话,但说出来就像是责备和骂人,典型的不会好好说话那种。
我爸也是,所以他们俩总是能一言不合就吵起来。
有时候我看着他俩吵吵,我竟生出一种我是家长,他俩是孩子的错觉。
我妈和我爸结婚时一个19岁,一个20岁,现在看来还都是刚成年的孩子。
也许他们曾经也有过恩爱甜蜜吧,在我幼年的记忆中一直觉得我父母关系很好,他们从来在我面前没有吵过架,更不用说打架。
小学时有次一个小伙伴心情特别不好,问她怎么了,她说“我爸妈今天打架了。”
我当时很震惊,另外一个小伙伴也说“我爸妈前天也打了一架。”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父母还会吵架打架的,看着她们沮丧的样子,我的内心却是生出庆幸,还好我爸妈不会那样!
听说大部分孩子6岁以前的记忆长大后几乎都没有了,但很多我小时候的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
大概一两岁时候,我特别害怕睡觉,因为妈妈总喜欢让我枕在她胳膊上睡,而且还不允许我动来动去。
但后脑的构造就是圆形的,没有办法在小小的手臂上睡安稳,我脑袋老是从妈妈手臂上滚落下来,妈妈很是生气。每晚我只能僵着身子,小心翼翼枕着她手臂,期待她赶紧睡着,我好把头放下来。
我从小就有些怪毛病,一定要把头枕高,不然就会感觉血液全冲到脑子里,头晕,难受的睡不着。
每晚睡觉成了一件令我异常痛苦难熬的事。
我小时候还是个“爱哭鬼”,旁人看来一丁点小事我都要大哭一场:比如衣服穿着不舒服要哭,被人打湿或者弄脏了要哭;东西掉了要哭,鞋子被人踩脏了哭,每天我都要哭那么几回。
我妈最讨厌听见我哭,我一哭她就心烦要揍我,我被揍了之后就哭的更厉害了,然后又被揍。
对了,我哭的时候还不能别人哄,越哄我越哭。
邻居婆婆曾说起有次我被我妈揍了,蹲在门口的墩子上抽噎,婆婆看我哭的都要睡着了,在那摇摇晃晃的,怕我摔下来就把我抱下来了。
结果不得了了,我顿时由之前的小声啜泣变得嚎啕大哭!
那声音就跟开水壶爆炸了似的。
邻居被吓了一跳,再也不敢管我,我自己默默地爬回原来的位置上保持原来的姿势继续抽抽搭搭。
后来不知道是不是我挨揍多了有经验还是长出了反骨,挨打的时候开始会逃跑了。
我们村全是一个姓氏,都住在一块儿,房子一幢连着一幢,一排一排的,形成了很多长长的巷道。
每次挨打时,我就从后门冲出“哇哇”叫着往巷子里跑,跑一会就回头看我妈有没有在后面追,她要是停下来了我就站那对着她哭,她要是再追我,我就跟她在巷子里绕弯弯。
有些爱看热闹的邻居会故意吓我“快跑啊,烟烟,你妈妈追来了!”
有阵子我逆反心理越来越严重,特别喜欢跟我妈对着干,她不喜欢我干什么,我就偏要干什么,她不爱我哭,我就越是天天哭,一天哭好十七八回的。
总之,印象中跟我妈相处的片段十之八九都是她揍我,我在哭。
我爸也是揍过我的,但他跟我妈不一样,我妈一般都是从竹扫帚上扯下来两三根枝条,绑在一起揍我。
这种“工具”打人很疼,虽然会破皮流血,但是不伤筋骨。
每次打完我,妈妈就把“工具”插在砖缝里,那时候老家都是青砖瓦房,砖缝很多。
我总是趁妈妈不在的时候搭凳子爬上去,或者长长的棍子把那些竹条弄下来,撇断后扔沟里,但是每家每户都有竹扫帚,我妈就地取材很容易。
我爸都是用手掌直接扇我巴掌,特别疼,所以从小我很怕我爸。
我爸不常打我,除非我跟我弟弟干架了!
我们村靠近岭南,有些思想和习俗跟岭南很像,比如重男轻女。我算是比较幸运的,每次我和弟弟发生矛盾的时候,我爸都是让我和弟弟一起跪下受罚或者挨揍,不像村里其他家的,只罚姐姐,不罚弟弟。
虽然这么多年,我妈老说我爸“窝囊”“没用”,看不起我爸,但是有三件事令我觉得爸爸是高大的,可以依靠的。
第一件事大约是我两岁多的时候,我在爷爷的帆布椅子上玩,爸爸给我买来一条粉色的裙子,给我穿上那一刻,爸爸望着我时开心的笑脸,让我觉得温暖和幸福。
第二件事大概是上小学2年级左右,平时我都是自己上学,那天因为下小雨,爸爸骑着单车载我去学校。
那是我第一次坐在爸爸后座,心里既紧张又高兴。一路上感受微凉的风从身旁吹过,抬头看到爸爸的背很宽,我觉得很安全,心里涌过一阵暖流。
第三件事差不多在小学三年级左右,我和爸爸去外公家,外公家是真正的住在山上,很高,每次去我都爬的双腿酸疼。
山里有很多色彩斑斓的水晶石,每天都有装载矿石的大卡车来回,运气好遇到好心的司机时,我们能搭上顺风车。
那天我和爸爸就很幸运搭上了一辆卡车,车斗里装满了石头,马路颠簸的厉害,快到达山上的时候我已经被颠的七荤八素了。
卡车停下来让我们下车,爸爸先一步跳下去,我因为晕车很难受,浑身无力,卡车离地面差不多2米的样子,我不敢跳。
爸爸个子也不高,不到165cm,他举着双手堪堪能够到卡车边缘。
我犹豫了一会还是不敢跳,爸爸高举着双手对我说“烟烟,别怕,跳下来,我会接住你。”
我当时特别害怕,但是又担心再下不去,车子就要开走了,于是心一横闭眼就跳了。
很快有一双温暖的大手接住了我,那一刻我知道自己安全了,心里升腾起一股温暖。
双脚一落地,我立刻冲到路边大吐特吐起来,爸爸没有责备也没有呵斥,只是用温暖的大掌轻拍着我的背。
这三件事我一直记得清清楚楚,后来也温暖了我很久。
这世上,只有两个男人给过我这样温暖的感觉,所以即使后来我觉得爸爸做了那样在我看来大逆不道的事,可我依然没办法做到恨他。
另外一个男人,确切的说是男生,就是他,段瑾弋。
每次说到他的名字,我都不自觉的放轻声音,仿佛我再大声点,就会让老天爷发现我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