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先后登上台阶,向顶部攀登。
他们从两尊神兽脚下,一步一步爬到祂们的腰部,再到祂们的面部,最后到祂们托起第二层祭台的头顶,近距离观测来自两千多年前的伟大青铜工程。
两尊神兽的每个细节,渐次清晰呈现,愈发令人振奋。
阿妙在林风眠背上,好几次跃跃欲试。
她为探寻宝物而来,自然识宝认宝,认定青铜神兽是比黄金权杖更宝贵的宝物,想跳到神兽身上敲点零件,带回去送给弟弟。
“祂们最小的零件是耳朵,比你两个个头还大。”
林风眠劝她说:“青铜又重又沉,我们四个人合力,也未必搬得动。”
阿妙登时垂头丧气,把脑袋缩进背包,哭闹打滚,为坐拥宝山不得取而悲伤。
“你不要悲观。”
林风眠又劝她说:“顶部才是祭台的核心,说不定上面,有可以带走的宝贝。”
阿妙忽然不再哭闹,斗志昂扬,磨拳霍霍,在林风眠头上邦邦两拳,督促他再爬快点,不要耽误寻宝。
“祂们好像是蜚蠊。”
昭若雪把手电光,打在面朝自己的神兽面部,十分仔细地观瞧,辨认出来历。
苏衍在志怪的古籍上,看过蜚蠊的传说:“传说蜚蠊是五帝之首黄帝时期,东夷蚩尤部落的左膀右臂,是蚩尤的八十一兄弟之一。”
“祂师从风母,学会致风和收风的法术,被蚩尤封为风伯。黄帝与蚩尤大战时,祂和雨师共同施展法术,召来风雨,遮天蔽地,使黄帝迷失方向。”
“后来,风后造出指南车,用以辨认方向,又用奇门遁甲,布下攻伐阵势,才把风雨法术破除,协助黄帝打败蚩尤。”
“阪泉之战后,风伯蜚蠊归顺黄帝,成为掌风的神灵。”
林风眠掰着手指计算:“风伯,风母,风后,怎么全是风啊?”
“笨,祂们都姓风,当然是一家人。”
阿妙敲打林风眠的脑袋:“风伯是大伯,风母是娘亲,风后是婆姨……”
林风眠深信不疑。
“咦,风是谁?”阿妙忽然察觉不对。
“伯,母,后不是伦理称呼,而是对身份的尊称。”
昭若雪告诉说:“伯,是诸侯中的伯爵;母,是掌握技术的先驱,或者技术的创造者;后,是部落的首领。建立夏代的夏启,也叫夏后启,与皇、帝同意。”
她又看向苏衍:“风后奇门的风后,其实是风部落的首领,或者以风为代号的组织,并非单纯的人名。”
苏衍又惊又愕。
“不过你错了。”
昭若雪并未细说,转而又道:“蜚蠊不是风伯。”
“那祂是谁?”苏衍再感意外。
“蜚蠊商代帝辛时期的重臣。”
昭若雪说:“北魏郦道元所著《水注经》记载:蜚蠊以善于行走而为帝辛效力,周武王击败纣王后,蜚蠊殉国自杀,天帝感动他的忠诚,命天神以石棺收敛,并封他为封神。”
“后来蜚蠊被神话,把他与风伯混为一谈,比如屈原的《楚辞·离骚》:前望舒使先驱兮,後蜚蠊使奔属。”
林风眠听不懂,却在心里称赞:“昭姐姐读的书真多,比阿衍还多。”
苏衍也觉得奇怪。
古籍浩如烟海,但人力有穷,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阅遍所有典籍,更不可能记住,可昭若雪的见闻,每一句都是出自典籍,非但涉猎极广,而且没有重复。
苏衍不禁犹疑:“你是怎么做到的?”
“额弟说,以前有一种神童,可以过目不忘。”
阿妙歪着脑袋猜测:“女娃娃,难道你就是神童?”
“我生来天赋异禀。”昭若雪颔首承认。
她没有炫耀的意思,只是述说事实,却能让人自惭形秽。
苏衍本来怀疑,昭若雪年纪轻轻,如何超越其他前辈,成为一室的副主任,并深受十三叔信任。
原以为是她留学的原因,如今看来,留学只是锦上添花,她真正的本领,是她超越常人,甚至无人能及的天赋。
昭若雪不想纠缠这个问题,接着刚才说:“憎天之民以神话的蜚蠊为支撑祭台的基座,我想不是无中生有,很可能跟他们本身有关。”
苏衍惊讶:“你的意思是……”
“我怀疑,蜚蠊是憎天之民的先祖。”
昭若雪非常笃定:“我有确切依据,不是信口胡说。”
苏衍忙问:“什么依据?”
“蜚蠊出身卑微,却被帝辛重用,镇守北方,是当时仅次于帝辛的掌权者。”
昭若雪说:“《史记·秦本纪》记载:周武王之伐纣,是时蜚廉为纣石北方,还,无所报,为坛霍太山而报,得石棺,铭曰‘帝令处父不与殷乱,赐尔石棺以华氏’。死,遂葬于霍太山。”
“我们重新解读这段记载:周武王伐商灭纣,帝辛战败,围困于鹿台,进行了最后一次祭祀,然后命人把那件古物,带给还在北方的飞廉。”
“蜚蠊得知帝辛自棼,无以为报,只得建造祭台祭祀,又假造石棺铭文,随后假死,埋葬霍太山,实则金蝉脱壳,带领族人逐走。只是他布置得太过隐秘,是以无人察觉。”
这个推测非常大胆,大胆到苏衍觉得荒谬,但仔细一想,又觉得理之当然。
首先,推测以《史记》为依据,《史记》为二十四史之首,可信度极高。
其次,可以解释周武王围困鹿台,憎天之民如何从他们眼皮底下,带这那件古物举族逐走,且没有被发现的疑点。
最后,蜚蠊作为当时仅次于帝辛的掌权者,懂得并善用虫鸟天书,更是合情合理。
“这只是你的推测,无法确切证实。”
苏衍提议道:“但憎天两个字,是我们亲眼所见,继续称呼憎天之民,比蜚蠊后裔更合适。”
“额同意,额同意。”
阿妙举双手赞成:“男娃娃说滴额都同意。”
林风眠也认为,飞廉没有憎天好听。
昭若雪只是推测真相,并未想过改名易姓,怎料被苏衍误解,但她不屑于辩解,因此不再纠结。
“阿衍,第二层到了。”
一层到二层祭台中间,共有九十九级台阶,苏衍他们一刻不停的攀登,终于登上祭台第二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