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楚环办事一向都还算靠谱,涂斯向她要了个角落里的桌子,楚大小姐就真的记在了心上,把涂斯安排在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这位置占尽天时地利,一般情况下根本不会被注意到,但是,楚环可能误解了她的意思,尽职尽责地给她的周师兄牵线搭桥,把周栩知的位置安排到了她边上,还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把他们两个的席位挪得和别人空出极为明显的一截。
天时地利有什么用,人不和,照样饱受关注,如坐针毡。
感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好奇的目光的涂斯:“……”
她说要这么一个角落,是相对于跟周栩知在客房里单开一桌面对着面聊天而言,并不意味着她就要在吃席的时候跟周栩知凑在一起聊天啊?
况且,像她和周栩知这种关系,也没有要好到能边吃饭边聊天吧?
所幸楚大小姐的生辰宴上还有乐坊表演节目,涂斯还能一面挑着碟子里的花生米吃,一面若无其事地听琵琶奏乐,假装自己一点也不尴尬。
周栩知倒是无知无觉,端正地坐在涂斯旁边,只在刚开始偷偷地望了望她,大概被假象迷惑了,见她专心致志地欣赏着乐坊的弹奏,觉得不好再打扰,便也安分地看起了表演。
当然让涂斯尴尬的存在不止周栩知一个,还有坐在上间席的白玉京门主,楚延。
涂斯趁着这个乐娘散场,换下一个入场的空当,悄悄地看了看楚延。
楚延较之前消瘦了一些,仍然不苟言笑,酒和菜都没有动,只是沉默地坐着,不知道有没有发现她。
自上一回放过狠话,说了她不愿意终生有愧于人之后,涂斯是真的没再见过楚延,作为原主见不得光的父亲,楚延跟她的关系,比她跟招牌的关系还要别扭。
本以为楚环都能做主请谁不请谁了,那楚延估计不会出席,随便大小姐怎么乱来。
现在仔细地想想,席上都有商流云了,楚延怎么可能不出席?
要怪还是怪她,被那两位牵着鼻子走了,还说谢懿缺心眼呢,想来她比谢懿更缺心眼。
涂斯哀自己不幸,怒自己不争,默默地叹了口气。
不成想原来是她被周栩知的假象迷惑了,周栩知的心思压根不在乐坊的表演上,她一叹气,他就注意到了,小声地关心道:“不舒服吗?”
涂斯:“……”
算了,不就是吃饭聊天吗,她一个五音不全的人,又欣赏不来这么高级的表演,不如跟周栩知聊天,不然吃完饭还得找个僻静的地方,跟在客房里单开一桌有什么区别?
等等,难道说楚环是这个意思?
顿悟了楚环不愧是能和楚相思斗法的人,每个安排其实都经过了思考并且充满智慧,尽管看起来有点大毛病,但将就着能用,涂斯忙不迭搁下夹花生米的筷子,跟着小声地引导起了周栩知,道:“没有不舒服,我就是好奇,你想跟我说什么?”
周栩知闻言,顿了顿,垂下了眼睛。
清风、明月,乐娘将将架起的古琴泻出如水一般的起音,柔袅婉转,漾开三分愁色。
涂斯读过原著,清楚周栩知不是一个舌灿莲花的人,恰恰相反,大多数情况下,招牌都是少言寡语的,就连后期对女主角楚相思有意,也止步于向她讨教修行的关系,本分地做着一个同门的天才师兄。
她自己虽然不算少言寡语,但本质上跟周栩知是一类人,都不太会准确地表达自己的意思,更不好表达自己的意思,或许就是因为这个,才导致他们两个总是在兜兜转转,剪不断理还乱。
眼下打算做个彻底的了断,涂斯觉得,很有必要好好地等周栩知把大招酝酿出来,免得她又兀自瞎猜。
周栩知仿佛经过了好一番心理斗争,方艰难地道:“是师兄对你说的话,导致你离开白玉京的吗?”
师兄……那个师兄?
涂斯在脑海里回想起师兄不善的语气:“今年的群英会由白玉京主办,长老们素来通过月试考察弟子的表现,决定由谁参赛,要不是你,这个名额现在就落在周师弟的头上了。”
……好吧,确实有一定的因素在。
但是,如果说是因为这个,倒也不全是。
涂斯的天赋点全加在“说话讨人嫌”这上面了,难得细细斟酌一次,发现还是要讨人嫌,只好再叹了口气,别开眼,道:“是你。”
偷听别人说话不太光彩,但这是这个问题最合适的说法:“我听见了你和楚二小姐说的话,”虽然她现在没看周栩知的表情,想来应该也不太好看,“我原来以为只是一次普通的月试……不过说了你也不会信,我……不记得弃考这一条规矩了。”
周栩知愣了愣,缓道:“你说的话,我会相信的。”
“可你当时没有问过——”涂斯有点庆幸她现在没看周栩知,不然招牌的脸和气质杀伤力太大,狠了狠心接着道,“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这么想我……可能也没想错,但就是,我认为你是个很好的人,我不想你觉得我坏,却还要委屈自己跟我相处。”
她脑子里理得还蛮清楚的,表达真的是不怎么样,越补越奇怪:“你就当我欠你的,只有退学才能还清。”
这种建立在一方的牺牲上的关系,对于她这个抠脚女高中生来说,着实比较沉重了。
涂斯的话说到这儿就结束了,抬起眼,望向一言不发的周栩知。
这张脸实在是一大杀器,眼弧圆润,面庞白净,在月光的照耀下,恍若揭开了两个人之间隔着的一层纱,叫她因此看得真切了些,更显清隽。
“我原来以为你是故意的,”周栩知慢慢地说,“但你很愧疚,很想让我开心,好像,又不是那样的人。”
涂斯安静地听,不知不觉地放轻了呼吸,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我还没有弄明白,你就离开白玉京了,”周栩知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我和楚三小姐打成了平手,但我不能误解了你,又用你以退学换来的机会参加群英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