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的女人,哪怕怀孕了,也要干农活。
再加上白平的母亲得知,儿子在外面找的女人把孩子打了,一个成型的大孙子就这么没了,就把一切都怪在了王大花头上。
她整天躺在床上装病,叫花大花伺候她,压根不管田地里的农活,更别说是照顾王大花了。
等到天入了六月,王大花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她快要生了。
但秋种的小麦也进入了成熟期,家家户户都在抢收。
小王庄太穷了,唯一的公路都十分崎岖,机械化根本进不来,几乎所有的收获过程都要靠人力。
再加上婆婆整天装病骂人,王大花只能咬牙坚持下地。
出事那天,她早上出门还晴空万里,结果没一会儿就乌云密布,暴雨来了。
王大花很害怕,因为他们村是那种坡度很大的梯田,平日里走的小径不但窄,还杂草丛生。
一旦下雨,地面泥泞的根本迈不开腿,再加上她马上要生了,万一摔一跤后果不堪设想。
也不知是她太着急,还是干了重活,没走几步,她就感觉肚子开始阵痛,孩子一直往下坠,像是等不及要出来一样。
王大花也是第一次当妈,毫无经验可言,惊慌的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去医院。
她趁着疼痛停歇的间隙,抄小路往镇上走去。
平日里只需要走上一个小时,气都不带喘的路途,在这一天的雨幕里,像是长到了没有尽头。
而有些人疼几天几夜才会发动的孩子,在王大花这里却随着她的走动,疼得越来越频繁。
眼见着到镇上还有半个多小时,她却滑了一跤,腿间有温热的液体流出来,羊水破了。
这就像是一个讯号,肚子痛得一次比一次剧烈,肚子里的孩子迫不及待的要出来。
躺在地上的王大花,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吃力地解开了用根绳子当腰带的肥硕裤子,把裤子扯了下去……
谁也不知道她经历了多么黑暗的一个小时,她甚至觉得她会死在那一个小时里。
大概是穷人命贱,一个小时后,王大花没死,还顺利生下了孩子。
身体的疼痛消失,她迫不及待的去看孩子,只一眼就让她崩溃尖叫。
那是一个男孩,小小的身体却满是青紫,脐带紧紧缠在他的脖子上,活活给憋死了。
有那么一刻,王大花觉得这就是报应。
白平那王八蛋出轨,活该他两个儿子都死了。
也有可能她间接害死了那个女人的儿子,所以她儿子的命也被索了去。
暴雨中,王大花崩溃大哭,既恐惧她的婚姻保不住,又心疼她失去的儿子。
村里女儿不值钱,嫁过人的二婚女人更没人要,只要一想到她会被嫁给瘸腿瞎眼的老大爷,她就觉得人生暗无天日。
就在王大花绝望之际,一辆黑色的私家车突然从上面的公路冲了下来。
经过树木杂草的缓冲,最后在地里几次翻滚后,卡在了水沟边缘。
车子严重变形,玻璃碎了一地,到处都是鲜血。
王大花惊恐的看到驾驶室的男人,脑袋被一根从破碎的挡风玻璃处插进来的树枝,捅进了脑子里。
“救……救……孩子……”
隔着雨雾,王大花听到了一道虚弱的求救声,她本没心情理会,但她隐隐约约听到了孩子两个字。
看着手中已经冰凉的儿子,她像是被触动了某根弦,慢慢往出事的车子走去。
后车座有个人,脑袋上全是血,也不知是死了还是活着。
副驾驶座上也有一个女人,她的肚子高高隆起,大的也像是要生了。
或许是母亲的本能,她的双手一直紧紧的护着肚子,朦胧的视线见到王大花过来,急切地抓住了她的手:“救救我的……孩子……”
王大花自然是不懂得救人的,但她刚刚生产完,见女人双腿间流出鲜血,就放下手中的孩子,伸手掀开了女人的裙子,脱下了她的内裤。
“你想它活,就把它生下来。”
这是王大花对那个女人说的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话。
但那个女人也不知是受伤严重,还是城里女人娇气,她压根没多少力气生孩子。
王大花试着压了压她的肚子,终于在女人咽气前,把孩子生了下来。
是个女儿,红彤彤的,像猫儿一样小小只,比她的儿子小了一大圈,连哭声都很微弱。
但她是活着的。
女婴本能往她怀里钻,不知是汲取温暖,还是找奶吃,张着小嘴巴在她的胸口不停的蹭。
王大花一时间百感交集,她猜测这女人跟驾驶座上的男人是夫妻,现在两口子都死了,没人照顾这个女婴。
而她,需要一个孩子,让丈夫没理由跟她离婚。
于是王大花把已经死了的儿子放在了女人的双腿间,她则抱着女婴慢慢走回了家。
婆婆见她回来,肚子变小了,怀里却有婴儿哭声,便知道她生了,从床上坐起来,急切地问:“是男是女?”
王大花没理她,找了毛巾把婴儿身上的雨水擦干净。
就这功夫,婆婆也看到了孩子的性别,顿时黑着脸啐了一口:“果然是个赔钱货,王大花,我都说了让你打掉,你偏不听,别想着我会照顾你月子。”
王大花也没想过指望她,给孩子换上干净的衣服后,便躺在床上休息,孩子一直哭得她心烦,就试着给她喂了喂奶。
也不知吃没吃到,但孩子很快就睡了,十分好带。
王大花就想到薇薇一词,在他们那的方言里,薇薇是杂草的意思,弱小,却会坚强的长大。
之后的一个月里,她都窝在家里坐月子,婆婆为了避开照顾她的责任,借由身体不舒服跑隔壁村女儿家里去了。
王大花把家里存起来准备拿到镇上去卖的鸡蛋煮了,每天两个,把鸭子杀了,一天炖半只。
她算是看出来了,那老太婆心肠坏得狠,这些东西她不吃,也只会便宜别人。
好吃好喝半个月,她的身体也恢复的差不多了,白薇薇也被她养得壮实了一大圈。
婆婆却在这个时候回来了,看到家里的鸡蛋空了,鸭子也快杀没了,气得当场就坐在了大门口嚎了起来。
骂她是天杀的,败家娘们,生了个赔钱货,还把家里好吃的全嚯嚯了。
王大花也不再忍她,指着她鼻子道:“不满就去跟你儿子告状呀,让他回来给你撑腰。”
老太婆立刻闭了嘴巴,灰溜溜的站起了身,因为她知道,儿子是不会回来的。
从那天起,王大花也不下地不干活,就在家带孩子,没吃的了就让老太婆把以前白平挣的钱拿出来买粮食。
老太婆不给,那她们就一起饿着。
后来老太婆实在受不了,想去女儿家躲着,王大花就抱着孩子跟着她,一起去小姑子家吃饭。
没两天小姑子的婆家也有意见,要把小姑娘赶走。
无奈,老太婆又只能回家。
手中的钱越来越少,王大花却依然啥事不管,她只能跑到镇上,托人给白平带信,让他赶紧回来。
在白薇薇两岁时,白平终于一脸颓废的回来了。
也不知是跟外面的女人闹掰了很伤心,还是被他妈烦得没办法,他再也没有出门打过工,一直在村里种地。
三年后,王大花夫妻又生了个儿子,就是白来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