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飘来几团白云,明亮的天光骤然淡去。
短暂的几句交谈之后,这具躯体的新主人感觉到四肢百骸已经慢慢积蓄起了力量,他艰难地撑坐起身体,靠在身后的树干上。
少年与旧主的身体有一种天然的亲近,自然也巴巴地跟了过去。
他有些嫌弃地瞥了一眼,这才注意到少年身上的装束竟十分古怪,是他从未见过的样式,“现在的商王是谁?”
少年“噗嗤”一声笑了,“商朝都灭亡三千多年啦。”
“……亡了?”男人一把抓住少年的衣袖,恶狠狠地问,“祖甲之后,又传了几世?”
“1,2,3,4……”那索掰着手指头数,“6世,最后一任,我记得是叫帝辛?应该是这个名字。”他重重点了点头,肯定着自己的判断。
六世而亡……殷商乃是天命所归,自他之后竟只传了六世?
这一切都是那个女人的错!
他在位之时,大商已是天下共主。以他的雄才大略,治世之能,若是拥有了永恒的寿命,定能让大商绵延百代,国运昌隆。可就是因为那个女人,他只能仓促之下传位他人,害得殷商六世而亡!
当年臷民祭坛之上,那女人以永恒的生命为诱饵,不但施法解了苗疆的傀儡术,将臷民一族从倾巢覆灭的危机中救了出来,还在他身上下了那该死的永生咒!
那咒法生效之时,他确实感受到了来自永恒生命的强大力量,正因如此,他也履行诺言放过了处瀛和他的那一群乌合。可自他回到朝歌之后,他的身体竟开始一寸寸溃烂剥落,日日忍受灼心蚀骨的痛楚,遍寻名医异士之后,才知道那恶毒的女人竟对他下了诅咒,这永恒的生命竟需要以时时刻刻受尽折磨的代价换得,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乌真!
若非亲眼看着她跳入沸腾的朱砂,已经死得不能再死。
他真恨不得亲手将她浑身的血肉一片片切下,让她也体验一下全身上下只剩一副骨架到底有多痛!
本来他中了永生咒,只能人不人鬼不鬼的苟活于世,可惜天不亡祖甲。乌真以身为祭之时,绝然不会想到她的如意算盘竟能落了空。
父王在位之时,就一直在钻研永生之法,知晓了有一门上古禁术,可以借用上神的肉体还魂再生,将那上神无尽的寿数窃为己用。
父亲身为人皇,早就想到火神祝融虽为神体,却太爱管闲事,凡间因果沾染得多了,应劫陨落是早晚的事。便设法施恩于他的贴身侍从,与那人结了善缘,这才能在祝融陨落当日神不知鬼不觉地盗走他的肉身,藏在朝歌城的皇陵之内。
可惜父王机关算尽,连上神的肉身都拿到手了,却一直遍寻不到那味最关键的药引,苗疆圣药无极丹。凡人寿数短暂,未及功成便抱憾身死。
不过也幸好父王没有机会享用这具肉身,才让他有机会逆天改命,舍了自己的身体,躲到祝融的神体之中,解了那如跗骨之蛆一般的永生咒。
可即便如此,上神的肉身乃是世间至洁之物,又岂是一介凡人能够随意驱策。一个不慎,神体就会自发驱逐外来者,将他的魂魄当成邪秽捻为齑粉。
他只能谨小慎微地沉睡在祝融的肉身里,等待二者慢慢相融。
没想到,这一等就等了三千年。
三千年了,足够让他从世间至尊的人皇变成身无长物的草芥。
在这漫长的时光里,他一定错过了很多关键的信息。
这种对周遭一无所知的状态让他感觉到极度不适。
此刻,久居上位者的脾性让他迫切地想要重新掌握主动。
祖甲看了看身旁的少年,想到这家伙微妙的身份以及蠢笨的天性,他决定换一个问法儿,“这三千多年里,你都做了些什么?”他以手支颌,微笑着说道,”不如……你随便跟我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