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午后,此起彼伏的蝉鸣声不绝于耳。
阳光兜头照射下来,让人无处躲藏。四周连一丝凉风也无。
言真和郁奇站在一块硕果仅存的树荫底下面面相觑。
郭先生推崇备至的相顾问身边的助理竟然不识字。
都说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虽说那位相顾问的脾气性情看起来貌似要比这位助理好上不少,不过也实在不能不让人怀疑起他的学问来。
也不知到底是如何同先生攀上关系的。
树上的那索倒是毫无被人轻视的自觉,又或许根本不介意旁人如何评价自己。
见树下俩人许久没有出声,他也迅速失了聊天的兴致。
困意再次上涌,那索惬意的伸了个懒腰,很快就睡着了。
不一会儿,香甜的鼾声从树上传来。
树下两人还没从他不识字的震惊里回过神来,又再次被这人睡觉的功力所折服。
言真心疼地抱住了自己。大家都是人,为何差距会如此之大。
有人不但要顶着烈日下地掘土,还得挤出时间钻研史料。有人却只管吃饱睡好,过着猪一样的生活。
远方悠悠飘来一团云彩,恰到好处的遮挡了太阳明晃晃的光。
几乎是同一时刻,自洹河岸边刮来阵挂着水汽的清风,风过处,树叶沙沙作响。
熟睡中的少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皱着眉头翻了个身,嘀咕了句,“又作死。”
“起风了,大家趁着凉快抓紧干活儿吧。”
不远处有带队学长吆喝大家继续开工,郁奇新鲜劲儿还没过,一溜烟儿就窜了出去,拿上铲子归队了。
而言真因为要先收好拓了甲骨文的宣纸,不免就落在了大部队后面。
没走几步,就看到面前一棵矮树旁站着个身量纤长的男子,正含笑看着自己。
她不由放缓了步子,面上一红,“相顾……相弈……”
挖掘工作才刚刚开始,这一阶段大多是些没什么技术含量的体力活,所以教授专家们是不用参加的。
一整个上午都没有见到这人,想来他应该是同老师们在一起,研究后续的挖掘工作该如何开展。
矮树旁边的男人上前两步,跟上了言真的步伐,二人沿着乡间土路并肩而行。
不算相熟的两人沉默地走着,气氛便有些说不出的局促尴尬。
“相顾问……”
“言小姐……”
两人同时开口,又带着些意外的同时止住了声音。
恰好一阵微风拂过,言真趁机抬手理了理被风吹散的发丝,遮住面上浮起的一抹绯红。
风起青云间,佳人理云鬓。
恍惚间,眼前的身影仿佛与那三千年前垂眸浅笑的女子重叠在了一处。
相弈眼底噙了笑意柔声开口,“言小姐想要同我说什么?”
“哦……”言真想起树上那个不识字的少年,斟酌着说道,“您的那位助理也是研习青铜文明方向的吗?”
“呵,”男人轻笑着摇了摇头,“他对这些没兴趣,只是我的生活助理。”
原来是生活助理,那不识字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言小姐怎么想起问这个?”
“没什么……”言真从衣服兜里掏出那张宣纸,朝走在身边的人晃了晃,“刚才本想向他请教个学术问题来着。”
相弈闻言不由一怔,几乎能够脑补出那索当时面上不屑一顾的神情。
今人眼中晦涩难懂的史学问题,却是那索曾经鲜活经历过的人生。
单论历史来说,那索虽识不得这世上的文字,却比任何一位历史学家更为渊博。
当然,他自己也是一样。
“我能看看吗?”相弈停下脚步,朝对面的人伸出了一只手。
“当然。”言真爽快地递出了手中的宣纸。
正好可以瞧瞧郭先生请来的这位年轻顾问到底是真才实学,还是空有相貌的绣花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