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五年,三月。
南国的第一场春雨让这座古城铺满了潮湿泥土的味道。
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年手里攥着一张被汗湿得皱巴巴的纸,撑伞走在烟雨朦胧的江南巷道上。
他已经在这条路上走了许久,却始终没有找到纸上写的那个地址。
终于,他认命般的重重叹了口气,拦下一位过路的行人。
“大叔您好,请问胭脂井39号怎么走?”
“胭脂井39号……那不是国学院吗?小伙子你去哪里做什么。”
“对,我是要去国学院报到的新生。”
“新生?你才多大年纪?那学校可不好考呢。”
“我十六了,您要是不信,我给您看看我的录取通知。”
“才十六……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好孩子,你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看到一棵大桑树再右拐,就能看到国学院的牌子了。”
“谢谢大叔。”
“别客气孩子,一定要好好学习,报效祖国。”
年方十六就考上了南国学府之首的国学院,原是再心高气傲也不为过。
可这少年得了大叔一番夸赞,面上却丝毫不见得色,可见是个心智坚定,能沉得住气的主儿。
有了大叔的指引,郁奇这次终于找对了路,没走多久,就见着了门口挂着“南国国立研究学院”牌子的一片建筑群。
雨恰好也在此时停了。
他站在门口收了伞,又使劲儿甩去伞上的水珠,这才迈步踏入院区。
入眼便是几座错落有致、风格别致的小洋楼。这会儿正好是午休时间,学校里学生不多,只能看到零星几个抱着书本行色匆匆的身影。
来的路上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郁奇不敢再闲逛,绕着院区迅速走了一圈,直到在一片花木掩映间看见一栋写着“历史语言研究所”的三层小楼。
就是这里了。
楼内昏暗,甫一进门,郁奇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墨香。
不愧是南国第一学府,书香阵阵,令人神往。
楼道两侧并排分布着几间教师办公室,他摸索着走了几步,见大多数都关着门,想是有老师在里面午休,有些不敢冒然上去敲门。
左右张望一圈,只有左手边第三间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激烈的争论。
“先生所言差矣,学生认为,这是一篇刻辞。”
“时、地、人、事,四要素皆有,这明明是首卜辞,又何来刻辞之说?”
“卜辞规整,刻辞句长,虽然这篇辞里还有很多文字没有解出来,可学生依然认为这是一篇记录祖甲时期事件的刻辞,而非用于占卜的卜辞。”
“……”,鬓发花白的教授正要说话,抬眼间瞅见呆立在门口的郁奇,“正好正好,门口那位同学,你来看看这到底是篇卜辞还是刻辞。”
……
郁奇张大嘴巴指了指自己,见原先正在争辩的师生二人一齐目光灼灼的点了点头,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先生好,学姐好,我是来报道的新生,郁奇。”
他一边做着自我介绍,一边走近二人身边,这才看清那位言谈间颇为爽利的师姐手里正拿着一块残破的龟甲,想必刚刚就是在讨论这龟甲上的文字。
“你就是郁奇,”爽利师姐闻言将手中的龟甲顺手放在桌面,上下打量了他一圈,笑道,“上个月就听说郭先生招了个十六岁的神童,原来就是你。”
“勤能补拙罢了,算不得什么神童的。”郁奇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这才注意到面前的师姐身段玲珑相貌清丽,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不由面上一红,“请问师姐,郭先生的办公室是哪一间?”
“……哈哈哈哈”。
等到爽利师姐终于笑够了,方才双手往身旁一托,“你面前这位相貌堂堂、气度不凡的夫子,可不就是咱们郭先生。”
“……油嘴滑舌”,鬓发花白的教授含笑瞥了师姐一眼,面上倒是看不出半分责怪,一扶眼镜站起身来,“我就是郭孟宗,史语所欢迎你的加入,郁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