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向来好眠的乌真,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失眠了。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好不容易挨到天光骤亮,竟产生了一丝如释重负的感觉。
她起身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地坐在窗边梳洗打扮。
往常这个时候,巫咸早就在药圃里忙碌了。可今日,直到她装扮妥当,都没能见到他的身影,许是又去后山挖草药了。
处瀛派来接她的人一早就已经候在山腰处的玉门关,回程一路还要走上四五个时辰,时间已容不得她拖延半分,乌真想,看来是等不到大巫回来了。
来时带的行李不多,如今要走了,便也就只收拾出来一个小小的包袱。
她轻巧的背上行囊,离开前,最后一次回首凝望巫咸简陋的草庐,下次再来,也不知会是什么时候了……
下山的路与来时一般无二的寂静,偶有一两声凰鸟的清啼便显得格外清晰,鼻尖依旧充斥着阵阵松柏的香气,可乌真此时的心境,却截然不同了。
她拎着根月桂树枝晃晃悠悠地朝玉门关走着,一路上并未能与巫咸相遇。这也是自然,通往后山的路,本就不是这一条。
灵山玉门关风采依旧,耸入云霄的两根白玉石柱巍峨矗立,左侧石柱下方盘踞的巨蛇雕塑也威严不减半分,却好似有哪里不太对劲。
前来护送的侍卫早已在关外列阵以待,看到神女下山,领头的侍卫正要上前迎接,却见神女突然停步不前,只是痴痴望着那座石雕,一时便有些犹豫。
乌真凝视雕塑半晌,终于发现是哪里不对,原来,巨蛇头部竟插了一株以法力幻化的风萤草,一缕山风拂过,这株法力化成的草,竟也能如后山的那些风萤草一般,随风闪烁,发出莹莹白光。
还不止如此,右边石柱下方那块“非请莫入”的石碑也不知所踪,想也知道是谁的杰作。
这便是大巫在与她道别了吧。
可惜她的能力只能预见未来,却不能看到过去,不然,她还真想看看大巫是如何为她准备了这一切。
她半是不舍半是感动地取下插在蛇头上的风萤草贴身收好,终于心满意足地走向了久候的车队。
很快,车马一行便下山去了。
直到乌真一行人消失在山路尽头,一直隐于梧桐树后的巫咸才缓步走了出来,注视着她远去的方向,久久没有动作。
他也搞不清楚为什么自己竟会用一缕生命本源幻化出这株风萤草,只要他还活着,这株草便永远不会枯萎。
只是,昨日夜半,他突然想起乌真第一次在后山看见风萤草时,那欣喜雀跃、爱不释手的样子。也突然记起她同自己说的那句,“你我皆受身不由己之苦,便让这小小的风萤草,代替咱们在广阔天地里恣意生长吧。”
关于乌真的事,他也曾听处瀛提过几次。只是,以凡人血肉之躯窥探天机,本就难得善果。处瀛确实拜托过他寻求替神女逆天改命的法子,可他久居灵山,枉活百年,并想不出什么破局之法。毕竟,天道昭昭,就连他自己,也难逃命运纠缠。
直到昨日,竟隐约让他想到一个办法,或许可以剥出自己的一缕生命本源留在她身边,待到她终将为天罪所罚的那日,这缕生命本源也许能暂时保全她的性命,留她一线生机。
也罢,那就让这株以自己生命本源所化的风萤草,陪在她的身边吧。
只是,这便真的要与她性命相连,休戚与共了。
萋萋芳草,无边无际,天边远远吹来一阵微风,拂起他鬓边一缕发丝,平添了一份萧索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