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巫咸同住几日,乌真发现,他实在是一个很单纯的人。
许是应了那句“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这人在百年的光阴里,避人间尘世,与鸟兽同居,虽虚长自己许多年岁,却保有一颗赤子之心,想想也是极为难得。
“大巫,你为什么不会变老?”
初见时的陌生感已渐渐淡去,乌真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这个困扰她已久的问题。
彼时,巫咸正在新开垦的苗圃里小心翼翼的种下一棵药草。
闻言,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神女可能听过一些我的身世,我是上古凶神相柳与凡人所生,虽不能像生父那般与天地同寿,大抵也可有万年寿数。”
“所以……”乌真忍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其实你现在相当于人类的小宝宝咯?”
“神女如此理解,也并非不可。”
巫咸继续埋头劳作,温润的声线依旧平稳,耳尖却悄悄红了。
见他受窘,乌真心下好笑,却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
“你等下又要出去吗?”
这几日,巫咸每天晌午都会出门,直到太阳落山才回来。
“正是,种在后山的春神草已陆续出芽,我去采一些,移植到药圃来。”巫咸直起身子,抬袖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珠。
“为何不直接种在药圃里?”乌真奇道。
“神女有所不知,春神草娇嫩,播种十分,出芽不过一二。后山的日月洞灵气充沛,于其生长大有裨益。”
“原来是这样,能带我去瞧瞧吗?”乌真愈发好奇。左右在山上待着也是无事,不如跟随大巫去后山转转。
“当然。”巫咸嘴角含笑。
臷民之主处瀛将神女送上灵山,只是嘱托在大典之前不要让她下山,却并未限制她在山上的活动。
后山的风光与前山截然不同,若将前山比作清朗少年,给人孑然开阔之感,那么后山景致便如同一位妙龄少女,山花烂漫,青山迤逦,道不尽的秀美温柔。
日月洞位于山体极深之处,也无怪乎巫咸每日往返要花去好几个时辰。
乌真走近洞口,被洞顶巨大的“日月无极”四字吸引,不由驻足细细观望。
“我父曾言,混沌初开之时,日月便是由此而出,”见神女似是对这题字颇有兴趣,巫咸又补充道,“此处灵气及盛,这题字想是某位上古神祗在此清修之时留下的。”
日月洞口生长着一大片不知名的小草,叶片极是细长,顶端的花冠形如灯芯,山风拂过,那“灯芯”竟一闪一闪发出莹莹白光,足有十数息方才黯淡下来。
“这是什么草?”乌真从未见过可以发光的草,扬头向巫咸询问着,声音既惊奇又兴奋,“刚刚它们是不是在发光?”
“此物名为风萤草,风起则明,风止则熄,应是灵山独有。”
见乌真俯身轻轻触碰风萤草的花冠,爱不释手的样子,巫咸想了想,说道,“神女若是喜欢,可以采摘几棵,与春神一起移植到药圃里。”
“不用啦,”乌真站起身,笑着回望巫咸,“你我皆受身不由己之苦,便让这小小的风萤草,代替咱们在广阔天地里恣意生长吧。”
念及身世,巫咸心下触动,眼尾便泛起一抹嫣红,未免失态,他只好微微低头敛去眸中神色。
半晌之后,这位九州之内最是地位尊崇的大巫,目光盈盈地看向正冲着天空展臂伸懒腰的乌真,低声开口,“神女大爱,巫咸自愧弗如。”